“皇兄且坐。愚民之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维护社会不乱，是为了便于王权统治。我此言，皇兄认否？”
始天子抬起手，手掌对着嬴成蟜。
“先别说话，让朕缓一下，朕现在无法与你仔细言说。”
“这有什么好缓的，郭开是我无心插柳。反正要败，干嘛不败给这位战国第一战神。他早日掌权，赵国早亡。”
这话不说还好，始天子一听这话，脸上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成蟜是真的早便晓得，郭开上，则赵亡。
“朕要多缓一会，你最好别再说话，不然今日怕是朕无法与你论道了。”
嬴成蟜:……
就像始天子无法理解嬴成蟜的武侠情节一样，嬴成蟜也不好理解始天子的震撼。
郭开亡赵。
这对于嬴成蟜来说，早便是一个既定事实——史书上写着呢。
所以嬴成蟜在决定出兵只能败，不能胜之时，念的就很俭朴了。
这功劳给赵国哪个人都行，但郭开最适合。
第一，郭开为人不正派，会合营他——当初要是跟李牧合作，李牧早把自己砍了。
第两，郭开掌权对秦国最为有利。
战国第一战神可不是浪得浮名：
廉颇被郭开诋毁不用。
李牧被郭开陷害诛杀。
赵国拥有战国四大名将中的两位，都被郭开以一己之力干废了。
这么勐的郭开，没理由不推一把啊。
但是，这对嬴成蟜来讲理所当然的操作，对始天子那可就不一样了。
郭开可不是在赵国刚一登场，便戴着战国第一战神的帽子。
郭开早年是赵悼襄王赵偃身边的伴读，深受赵偃信任。
嬴政幼时在赵国，不止一次睹过赵偃身边的郭开。
嬴政一边坐在嬴成蟜劈面，一边说着往事。
“朕早便睹过郭开，其跟在赵偃身边，唯赵偃之命是从，对赵偃忠心耿耿，如赵高对朕普通。”
“朕识得郭开近十年，朕怎就未看出郭开乃大奸之人？成蟜，你能预知未来？”
嬴成蟜眼睛一亮道:“彼时郭开，正是此时赵高，皇兄不成不防。”
对于赵高，嬴成蟜一直心怀戒心，逮着机遇就给赵高上眼药。
嬴成蟜可以对李斯放宽心，但无法对赵高放宽心。
因为赵高为始天子贴身侍卫，要念杀始天子，实在太容易了。
“笑话，你怎就对赵高如此偏睹，你试探赵高已有三十余次。”
不，那是我没瞒着你的，实在我试探了三百余次。
“皇兄记了我的眼睛？”嬴成蟜右手食指和中指对着自己双眼比划了两下，道:“往日，皇兄也未察觉郭开是大奸之辈。”
“这……”
嬴政原来欠妥回事的心态，连忙有所改变，有些惊疑不定。
无他，嬴成蟜曾经用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光有何等毒辣。
始天子面色严肃地点点头，道:“朕知矣，汝可言说你之念法了。”
“十数年前，我和皇兄曾有过一场争论。皇兄所言令我醍醐灌顶，今后对古人再不敢小视之。”
“你我能知的古人，或为书中知，或为本身便是着书者。泱泱华夏几千年，能留姓名者又有几多？能立作者又有几人？皆乃凤毛麟角也。吾等不妄自微薄，却也不能轻视之。”
嬴成蟜说的古人，是指秦代当代人，主要是指始天子。
但始天子以为嬴成蟜说的古人，是指夏，商，周，战国期间的人。
嬴成蟜没有拆穿，继续往下讲:“我主张富民强国，开放纸张替代竹简，以活字印刷术将诸子百家书本，送到秦国家家户户，让秦国全部人都能识字。”
“降低赋税休养生息，民皆有余粮可食，秦境之内不得有饿死者。”
“我还念要变动秦律，我一直认为‘弃灰于道者断其手足’这类秦律，的确不成理喻。只是把灰撒在道路上就要剁手剁脚，这就不是人能念出来的律法。”
“皇兄还记得，当年是如何与我分说此律条乎。”
“自然记得。但朕倒是没念到，自那日大吵后，你竟废弃了唾手可得的秦王之位，将之让给了本争你不过的朕。”
始天子回念了一下当初所言，道:“断手足人之所惧，不弃灰人之所易。使人行易而离惧，乃治之道也。人会恐惧断手断脚，而不在道路上撒灰对人来说是一件很容易做的事。”
“让人们去做容易的事，同时因为恐惧，远离君王不念让他们做的事，这便是治国之道。”
说到这，始天子突然念到前些日与其长子也有过一次坐而论道。
“这要是那逆子在，此刻定要说朕残暴不仁了。嗯？你这竖子！是不是你把扶苏教坏了！春种一粒粟，秋支万颗子，你这竖子都教了扶苏什么？”
始天子念到至今还被关在大郑宫，冥顽不灵的长子，突然发怒。
砰～
嬴成蟜睹状，勐地一拍桌子，脸上的怒意比始天子的还要炽烈。
“关乃公屁事！那不是你让他学儒学傻的？乃公老早就说过，不要让他学儒不要让他学儒，你不听乃公之言一意孤行，把我大侄子弄成这个模样，你好意思问我？”
始天子剑指嬴成蟜。
“那还不是你偷懒不教的缘故？你要是肯教，朕用得着让他去学儒？”
“秦公法治，秦地环境冰冷严酷。扶苏自幼在这样氛围下长大，且他还不像朕普通体会过民间疾苦。”
“他不学会爱人，长大后那还得了？一个只不以民为人之王，必将为民所推翻，阿母与你皆短视也！”
“你真是这么念的？”嬴成蟜皱起眉头，审阅着愤怒的始天子，念要看出这是不是始天子真心所念。
依照他对始天子一直以来的印象，自己这位廉价兄长可从来没拿人当人看过。
不然，秦国就不会有“弃灰于道者断其手足”这等律条。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推拢世界儒生，以大秦长公子学儒一事，行千金买马骨也。”
“朕推拢世界儒生？这个世界，朕不必要推拢任何人。能够为朕展其才者，便是他辱朕骂朕，只要能为大秦效力，于秦国有利，朕愿拜为上卿。”
“而如儒家门生这般只能空谈，不能治国，而有名望于世界之辈。老老实实在博士署做他们的学问，朕好生供养。胆敢乱政误国，朕必杀之！”
始天子霸气侧漏，杀意四射。
始天子一生从来没有妥协，忍让，中庸。
凡是始天子认为正确的事，千万人阻之，亦不成以。
王道，强横。
始天子皆是登峰造极者。
秦之两世而亡，最慌张原因便是始天子之死，史称:祖龙死而地分。
始天子不死，大秦永不灭。
嬴成蟜看到始天子眼中凝成实质的杀意，心中一动。
这杀意是针对儒家？
将大侄子教导成这般模样，算不算乱政误国？
皇兄不会是要坑儒？
历史上的坑儒明明是坑术士，和儒家没什么关系啊……
“皇兄，咱们明明是聊贫民强国和富民强国的问题。”
始天子站在那里不说话，没有回复嬴成蟜，过了片刻。
“赵高。”
赵高推门而入。
“臣在。”
“让李斯，王绾，冯去疾，蒙毅带领各自府署。三日之内，拟定朝堂诸公封地交予朕。”
“六日后朕要召开大宴，分封群臣。让李斯去通知淳于越。六日后大宴，凡儒家门生，无论官职高下爵位几何，皆能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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