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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为让天下再无贵贱之分(九千字更新,求月票!求月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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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地,宜阳。

宜阳的最大贵族世家,是暴家。

暴家这一代家主,是暴鸢,韩国第一名将。

暴鸢一生共参与六次大战。

和楚打了三次,全胜。

和秦打了三次,全败。

但这三次败绩实在也不能太赖暴鸢,因为他的对手是甘家两代目甘茂,第一杀神白起,白起伯乐魏冉。

原来个人实力就有差距,秦军非论单兵本质还是整体本质还要远超韩军,这怎么打?

不是暴鸢太推跨,而是秦国开了挂。

s暴鸢,能和sr魏冉,sr甘茂,尤其是ssr白起作战能活下来,曾经是不错了。

但历代韩王不这么念,他们心里没有一点b数。

胜楚三次后,暴鸢在韩国声望一时无两,那时候张良大父,任韩国宰相的张开地都要避其锋芒。

败秦三次后,暴鸢立马从小甜甜变成了牛夫人,退出了韩国决策核心圈。

连带着有望替代张家,成为韩国第一世家的暴家,只能是不跌落下世家职位,退出新郑回到老家宜阳。

“张良,小儿之睹。”卧榻的暴鸢瘦的皮包骨头普通,仰躺在床上。

对着床下的次子,孙儿道:“不必理会,张家人向来如此。与张开地同事时,张开地就高人一等。到了他孙子张良还是如此,就好像只有他张家是聪明人。”

仿佛是话说的有些多了,暴鸢嗓子发痒,轻咳了数声才缓解喉咙异样感。

“咳,阿父……”

其子暴秧拄着拐杖,慢腾腾地担忧上前,看着九十八的老阿父,老脸上满是忧虑。

暴鸢竖起小臂摆了摆,道:“无碍。”

侧头看了看身材句偻,脸上长着老年斑的次子暴秧,叹了口气。

“你还是多担忧下自己罢,别和你兄长普通先我而去。”

和白起,魏冉,甘茂这些上个期间的能人作战过的韩国第一名将暴鸢。

离开韩国决策圈后,一病不起。

就这么躺在床上活到现在,直到把长子都熬死了,他的病也没好,但人也没死。

暴秧嘴角向上提了一下,粗声道:“我尽力。”

暴鸢点点头,继续吩咐道:“断不成如张良小儿所言,给那群贱民放粮。韩国又不是我们的韩国,是他张家的韩国。不乱粮价是他张家应该考虑的事,和暴家无关。”

暴秧认可地点了一下头。

“秧也如此念。现在只要每日管一餐食,有的是贱民愿为我暴家采矿,雇工现在比奴隶都要廉价。这等光景,一直持续下去才好。”

“大父,我们万一引来张家报复……”暴鸢五十三岁的孙儿担忧道。

“呵。”暴鸢笑其孙天真,道:“若我暴家一家如此,确不成行。但韩地世家尽皆如此,张家还能把全部世家报复乎?”

两句话让其孙茅塞顿开,不再忧愁。

祖孙三代对视几眼,同时发出笑声。

但他们年事已高,发不出那等震颤苍穹的响亮笑声。

他们的笑声沉闷,腐朽,就像是从棺材中透出来似的。

“别让那些贱民吃饱,吃饱他们就懒,不卖力挖矿。”

“嗯,大白,前些日秧还怕这些贱民不干了逃跑,这些日可以如此施行。”

“哈哈,昨日还有贱民说只要一碗粥就能挖矿一日。阿父,大父,我看着粮食还可以再省一些。”

“可以,贱民多得很,我们贮粮却有限,今日起就减半罢。”

“这,还要减半会累死人的,那样我们铁矿开采就会慢下一大截,一日少卖不少金呢。”

“累死便再找新的便是,反正贱民那么多,死几也会有新的贱民填上。”

“……”

三个人大公至正地说着言语,自阳暗的房屋传入上苍白日。

这不是暴家一家之念法,而是整个韩地贵族世家的念法。

这个世界,是世家的世界,自武周灭商,定世界为十等人的那一刻起,就是如此了。

世家们没有觉得这是韩地危机,反而觉得是韩地商机。

底本必要金钱能力雇佣的公民,民寡,现在只必要施舍一口饭食便可以。

那口在民寡口中是救命,活命的饭食,大多都不及他们所豢养的黄犬吃的好。

韩地粮价崩乱,韩地世家没有如张良所念放粮平价,而是火上加油。

让这场盛大的“狂欢”攀升到顶点,以民寡之血肉,来换取他们的财富。

吕不韦十倍支铁的计谋还在继续。

老人站在吕氏商铺两楼看着楼下。

面无血色的民寡仓皇而行,不时跪倒在嬉皮笑脸,自妓院而出,油头粉面的世家子弟面前。

愿为奴,愿为婢,只求一口吃食,只求能活下去。

稍有姿色的女人,女孩,为了一个馍馍,便能在公开场合下,为那些世家子就地做各种荒唐,淫乱之举。

往日那白净,水嫩,引人或偷觑,或明看的肌肤却不会引起民寡注意。

全部人只会盯着她们口中那黄不推几的馍,吞吐口水。

当当当~

铁匠铺中敲击,捶打的声音仍在继续,且富有节拍,从未截止。

“老爷选我,我只要半碗粥就行!”

“选我!我家还有三亩田,都给老爷!”

这是争抢着为世家采矿的民寡声音。

“我家幺儿死了,你家……”

“没死,也快了,先换罢,撑不住了……”

这是两个踉跄回家抱孩子的民寡声音。

“大大大,给钱给钱,哈哈哈!”

“晦气!八把大了!我就不信下次还是大!押小再开!”

这是韩国赌场中的喧哗声音。

嘈杂,纷乱的声音,传入了商人吕不韦耳中的同时,也传入了吕不韦死后的那些各地商会精英耳中。

这些底本在世界各地的商界精英,看着他们面前的老人。

眼中底本的轻视,不成理解,蔑视,都集失了,尽数化作了——恐惧。

韩地乱象,是老人一手创立。

这等发生在战争年月的地狱人间,要比惨绝人寰的战场,还要让人恐惧。

他们终于晓得了,在长安君府中有代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商人吕不韦。

当年入赵睹嬴异人的时候,将嬴异人当作货物。

今年入韩与当年一样,韩地世家,民寡,都是货物。

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不能买卖的。

为世界商会精英所恐惧的吕不韦,看着楼下他一手所创立的乱象,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嘴角也没有半分翘起。

相反,这位身居高位的前秦国相邦,眼中满是悲意,和泪水。

“都出去。”鲁勾践自楼梯拾阶而上,轻声吩咐道。

如果是七日前,这些心高气傲的商会精英底子就不会听从鲁勾践的号令。

但今日,睹识过长安君府商人之威的他们,齐声应了一声唯,转身下楼。

途经鲁勾践身边时,他们瞥向这个看似寻常的老头眼中,是与看吕不韦普通的恐惧。

他们不晓得鲁勾践是何许人也,但他们晓得鲁勾践有代号——扫地僧。

长安君府的代号,很可怕。

“这还未到一月,比你说的早了些。好一个奇货可居,比剑远甚。”

鲁勾践走到吕不韦身边,和吕不韦一同注视着楼下的芸芸寡生,人生百态。

来韩地前,鲁勾践曾问过吕不韦,这一趟出门要多久能力回咸阳。

吕不韦的答复是短则一月,多则数月。

而现在,一月都没到。

吕不韦五根手指轻轻搭在窗沿上,脸上是难以言说的悲哀。

两行泪水自其眼角滑落,在这位前秦国相邦的脸上划出泪痕。

泪水一直未停。

泪痕久久不干。

当初他被最珍视,最保护,视为知己,为亲子看待的嬴成蟜“变节”。

领着他一手打造的披甲门,冲集他的军队,冲集他的杂家梦,冲集他和秦庄襄王嬴子楚十年奋斗成果时,他没哭。

他那时定定地看着他的“小秦王”好一会,便和蔼地点点头,入了长安君府。

“鲁公。”吕不韦闭目,不忍再看下去,悲哀地道:“我做错了乎?”

缓缓后退,一步,两步,那个他自来韩地之后常坐的摇椅,就在他后方三步之外。

扑通~

但他却没有气力再走到那摇椅前了。

他满身性格被抽干,手脚发软,只退了两步便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的双眼仍有泪在淌,还淌的更凶,流的更快了。

这一摔仿佛是摔毁了拦住泪水的堤坝,让那汪洋湖海的眼泪决堤,泪湿长衣。

“他们原来,能活着的。”吕不韦呢喃道,不敢睁眼。

他怕一睁眼,便看到那荒诞可笑又可怕,人兽并行难辨其余景物。

“勾践不知君上要做什么。”

鲁勾践眺望咸阳偏向,回首,看着坐在地上泪流不止,明明赢了却好像输了的吕不韦。

“也不知你要做什么。”

空旷的两楼房间,鲁勾践那缓慢的话语声在盘旋围绕。

“勾践只晓得,君上念要这世道变好,念要让如勾践这般的贱民把‘贱’字去掉。君上让我保护你,你所做的事如果是君上授意,那便无错。”

鲁勾践这一番话带给了吕不韦睁眼的力量。

前秦国相邦睁开双眼,注视着明明眼中满是不喜,但照旧给予其鼓舞的鲁勾践。

惨笑着道:“世界最贱者,不是民,而是商。”

无论哪国,哪地。

商人都被冠以卑鄙之名。

“我幼小时,随阿父走南闯北,家中铺子开遍世界。但无论我走至何地,世人看我之眼。轻视有之,蔑视有之,少有尊意。鲁兄,你晓得那个感到乎?”

吕不韦瘫软在地,扶着地面言说。

“我问阿父,为何无论我做的何等好,他人总是不以正眼看我。阿父说我们是商人,商人就是为人看不起的,要我不要放在心上。可我做不到,我念要晓得为什么。”

“商人不事出产,囤积居奇,厚利记义,以他人的劳动成果赚取暴利。”鲁勾践说出心中对商人的印象,算是给吕不韦解答。

“呵。”吕不韦冷笑一声,道:“不事出产,王公贵族便事出产了乎?囤积居奇,我行商十余年,世界最珍稀之物皆在各国王室,公卿手中,囤积居奇他们占最大份。

“厚利记义,鲁兄活了这么多年,睹过的厚利记义者都是商人乎?凭什么把这个词加在商人头上!以他人劳动成果赚取暴利,鲁兄是说商人只懂倒买倒卖?

“秦齐相距万里之遥,我将齐物带至秦地,这一路奔波便不是劳动乎?农民种地是赚的辛苦钱,我们冒着性命危险万里行路便不辛苦了?”

鲁勾践不言。

让他打架可以。

让他辩论,他只会以剑辩论。

吕不韦也晓得鲁勾践其人,这一席话也不是针对鲁勾践。

而是其积压在肺腑之间数十年的言辞,不吐不快。

当下剧烈喘气一阵,将心中的浊气尽数排到体外。

“我不服,我要改变。做商人既然为人所看不起,我便做官。但商人,不能做官。哪怕我富甲一方,却无人愿支我未门客。

“连门客三千,连鸡叫狗盗之徒都奉为上宾的信陵君魏无忌都将我拒之门外。只有一人愿意支我,先王!

“是我选择了先王,但更是先王选择了我!世人皆当奇货可居乃我吕不韦之绝迹。但那不是绝迹,那是无奈之举!”

奇货可居四个字,连鲁勾践这种嗜剑者都晓得前因后果。

如今所为者吕不韦此言,却是让鲁勾践都震惊难言。

鲁勾践看着瘫坐在地上,名满世界,曾经富甲一方,也曾权势滔天的吕不韦。

突然觉得吕不韦很是不幸……

“但凡有一人能将我吕不韦招至麾下,我又怎么去邯郸找先王?我吕不韦再狂妄,也不会认为能扶一个连自己阿父都记却的质子坐上王位!”

吕不韦大笑出声,边哭边笑,状若癫狂。

“哈哈哈哈!我倒是念不卖奇货,但我有的选乎?我说奇货可居不过是挽尊之语,世人竟还信了,这真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昨日我谏言,人当狗屁。今日我戏语,人奉圭臬。这世界,真是好生可笑!”

“敛息静气!”

鲁勾践急行两步来到吕不韦身前,手掌拍在吕不韦头上,以内力疏导吕不韦淤堵心血。

如果一个年青人这么又哭又笑,发癫发狂,最多也就是不舒服一会,连病都生不了。

吕不韦年事已高,如果任其这般纵容下去,一个表情冲动,有可能嘎过去。

寒流在血脉间流淌,原来澎湃的血气尽数被平息。

吕不韦原来瘫软的四肢,在鲁勾践帮忙下恢复气力。

其大乱的心智也逐渐回归,一直流淌的泪水终于止住了。

“多谢鲁兄。”

吕不韦衰弱地道,言语中丝毫没有方才的气势,显得很是羸弱。

但鲁勾践反而紧一口气。

能一般说话,看来是无事了。

“失态之处,鲁兄睹谅。”

“无事,倒是未曾念过吕兄心中积了如此深心结,今日发出来是功德。”

心态平稳的吕不韦缓缓站起,鲁勾践伸手搀住吕不韦手臂,引吕不韦坐在摇椅上。

“如此说来,韩地此举,确是为了彰显你商人之威,让世界皆知商人不为贱之举了?”鲁勾践脸色略有异样,轻声言道。

吕不韦就像是没有察觉出鲁勾践脸上异样似的。

“对一点。”

面向窗户。

由于距离窗户太远的缘故,他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可以听睹那纷乱的声音。

“哈哈哈哈,两十三把大了!终于开小了罢!给钱给钱!”

“暴家支十人采矿,壮年优先,一日半馍。”

“嘿!给我打!竟然敢跟我家狗抢吃的!”

“……”

鲁勾践顺着吕不韦眼光看去。

“君上曾言,如果没有你,秦国会在数年前便一统世界。”

昔年。

嬴成蟜念出以琉璃乱六国而取世界的计策,时秦国上位者十之八九皆允之。

唯时任相邦的吕不韦,以有伤天和四字一力否之。

“勾践实难念象,宁可要秦国晚数年统一,也要给世界苍生一条活路的你。此次到底是因为何事,能在韩地行此举。”

吕不韦面无表情,细声道:“为让世界再无贵贱之分。”

“什么?”

鲁勾践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我说,吕不韦,罪该万死。”

要商人脱贱籍,那是数十年前的吕不韦。

商脱了贱籍,那让谁穿上呢?

世界,就不应有贵贱两个字。

自小因职业为人所歧视,深知这此中苦楚的吕不韦在掌权之时,抛弃了商君之法,在朝之法为《吕氏春秋》。

其自创的杂家兼儒墨,合名法,主体便是以仁政,惠民为主。

时隔这么多年,那个雄心壮志,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吕不韦虽然没有走远,但终究是走了半途。

现在的吕不韦,不念做什么大事,只念做个撑伞小事。

淋过雨的老年吕不韦,念为这个世界撑起一把伞。

哪怕这把伞的伞骨,是用韩地民寡的嵴梁所做,伞面是韩地民寡的血肉所湖。

他这样做了,但这违背了他的本旨。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牲畜,觉得自己万死难以赎其罪,觉得自己应该受尽世界全部的严刑折磨。

他的旧心结说出去了,但是他的新心结又进来了。

而这,将伴随他一整个后半生。

吕不韦身子倒在摇椅里,轻轻晃动着摇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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