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前朝重臣，老臣，权臣，要说没有恨意是假，但恨意已是澹如清水难视睹。
始天子释怀了。
始天子推着吕不韦的手，在群臣注目礼中，推着其走到咸阳殿最火线。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踏上高台，站在王位前，指着吕不韦。
笑着大声道:“朕拜姜先生为相邦。本日起，奏章先发相邦府，由姜先生览毕，再报入章台宫！”
群臣霍然抬头，眼中满是不成置信。
批阅奏章一直是始天子的特权，其缘由乃是曾被贼子吕不韦视为傀儡，只能批吕不韦批阅后的奏章。
[谁敢染指陛下批阅奏章之权，就是在找死，为何今日放给姜商？]
群臣望着也是勐然一抬首，好像也被惊到了的吕不韦，不晓得为什么其如此受始天子恩宠有加。
若非吕不韦外露手部和脖颈皮肤，还有那苍老的声音都能断定是个老人。
群臣都要以为这黑面巾下面的面貌，是远在上郡的太子嬴扶苏了。
这权柄给的也太大了。
“臣不敢当！”
吕不韦曾经不再是当初的吕不韦，连忙沉声拜道，要始天子支回成命。
先前对相邦之位势在必得的大名姚贾苦涩摇头，不念继续丢人，缓缓坐下。
没有人再在意这位曾领秦国最高俸禄两千石的上卿，除了他自己。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自认没有做错的姚贾自问，重名实，察天地至理，懂万事万物的大名没有不能自答。
“朕说你能当，你便能当。”
始天子很是绝交。
若是在暗里，他定要问上一句你吕不韦十数年前就做此事，不是早就习惯如此？又不是第一次批阅。
“臣请左相，右相共同批阅，决定何奏章要送入章台宫。再请御史医生监察批阅奏章，以使一人不能做大矣。”
在长安君府如许多年，吕不韦晓得了专制之弊端，晓得了人心不成测，晓得了法制远比道德更可靠。
始天子深深看了吕不韦一眼。
“依先生。”
左丞相李斯和右丞相王绾对视一眼，皆是看到意外，满意之色。
若是按照始天子所言，相邦府将吕不韦一人独大，两相就是打下手的铺排。
而吕不韦如此言说，将自身权力一分为三，两相官职名义上虽仍低相邦一级，但实权则和相邦相差无几，不能单纯视为相邦附属。
整场朝会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御史医生冯去疾则如获至宝。
往常其虽有监察之权，但能用上时候极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要不然，御史医生这个职位也不会被戏称为副丞相。
但经吕不韦这么一说，其要对相邦府出的奏章监察。做始天子的一道屏障，防止相邦府架空始天子。
其官职虽没变，权力却是一下子拔高不少。
[有此权力，吾不必位于王绾之下！姜商，此人到底是何人……]
始天子坐回王位。
“先生只教了朕车同轨，还未说行同伦。”
十年阔别咸阳殿，重回第一日再登顶点的吕不韦沉声言说。
“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都是以让世界皆为秦土，其人皆为秦人也。三者措施不一，理却唯一，皆当不成不执行之策也。”
始天子看了一眼群臣，一只手扶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
沉声道:“可朕不雅殿内诸君脸色皆有不满，似对此举不看好。一人计短，寡人计长，违背诸君意愿之策怎能是对的？”
还没等群臣心中盼望升腾，吕不韦转身看了一眼死后群臣，发出了蔑视的轻笑。
群臣安坐。
怒目而视。
老将蒙骜小声骂了一句笑个鸟，为内史孙儿捂嘴。
“诸君皆视吾为仇寇，却无一人敢起身辩驳。烛不吹不灭，理不辩不明。此般情景，足以说明诸君理亏。”
群臣心中愤愤难平，若是生在现代，非要说上一句不讲武德。
吕不韦回身。
时隔了十年的相邦之音响彻咸阳殿，在秦国最高权力殿堂独领风骚。
“乐毅一人领军报强齐伐燕之仇，豪取齐国七十城几灭齐国。田契火牛破燕，以即墨一城支复七十城复齐。武安君白起破楚伐赵，以人屠之名让世界无强国。
“由此可睹，能够改变时势者不是芸芸寡生，而是如陛下这般有睹识有眼光的王者。若因他人讲不出理一味反对而自我疑惑，这实在不是一位王者做的事。”
“臣附议！陛下乃王者，所做出的全部决定无不是正确决定，陛下不会出错！”
一人连忙站起，大声言说。
不雅其起处乃是博士区域，其人正是为朝臣视为奸臣的大秦博士周青臣。
始天子赞成一笑。
“今殿诸公所论，唯周青臣之言最悦耳。”
周青臣大喜，连忙跪在地上，五体投地。
“能让陛下一笑，乃青臣之万幸也！”
群臣大多咒骂。
“佞臣！”
“贼子！”
“不知廉耻！”
“有辱斯文！”
“……”
对吕不韦的敌视是利益所致，对周青臣的鄙夷纯是被其人恶心到了。
始天子听不到下面群臣窃窃自语，但他看群臣脸色，联念也晓得群臣什么心思。
“赏十金！”
始天子大手一挥，周青臣再拜大喜谢恩。
这十金对朝臣来说都不算多，现实价值并不大，但是象征意义极大。
吕不韦能得相邦是为始天子考虑，这也就罢了，周青臣这种佞臣凭什么也能得犒赏？
群臣犹如吞了一颗死蝇虫般难受。
始天子内心冷笑。
[因尔等逼走成蟜，朕也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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