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周的出现,让寡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宋念卿哭的梨花带雨,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流,张不周看在眼里,忍不住感喟一声。
老鸨道:“吵到公子休息了,真是过意不去。只是处置一点小事,都怪这丫头不懂事,非要哭喊拦阻,扰了公子清梦。”
张不周摆摆手,看向那几个健妇抬着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仿佛生了沉痾,脸上泛起不一般的红色,嘴唇却发白,眼下曾经半昏了过去,任由几个人抬着也没什么反响反映。
“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死人了吧。”
老鸨嬉笑一声:“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哪来的死人。不过是坊里一个小丫头生了病,这不,我正让人抬她去看郎中呢。”
宋念卿犹如找到救命稻草,双膝跪地着挪到张不周身前,还未开口就曾经将头磕了下去:“公子我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鸨母她底子不是要救她,她是念把思思扔出去自生自灭。公子,求求你,只要你肯救思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刚才在隔间里曾经将事情听大白了,张不周俯下身,将宋念卿搀扶起来,抚去她额上的血迹和污渍,笑道:“站起来说话吧。我还是更喜欢你那股居高临下的劲头。记住,上跪天地,下跪高亲。除此之外,没人可跪。”
老鸨闻言道:“公子这话说的可就舛讹了。天地高亲之外,咱们凌国的高官大员,殿下天子,哪一个不必要跪?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大不敬的罪名。”
张不周一时语塞,习惯了宿世经验的他,记了在这个世界即使是七品的县令堂前,普通人也是要下跪的。陆升和李大嗣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此时在他死后说道:“戋戋一个官妓,有什么资格可以睹到高官大员,殿下天子?你这康乐坊,野心不小啊。”
老鸨哼了一声,不与他做口舌之争。陆升却不计划放过她:“反倒是你们,这宵禁的规矩,你刚刚自己还提及,眼下就记了?无论何人,子时后,卯时以前,若是出现在城中,只要被巡城兵马司遇上,就是个格杀勿论的下场。你要去找郎中,怎么去,飞天吗?我看你是念将人扔出去一死了之吧。”
老鸨脸色变得冰冷,讥讽道:“几位公子自己脚上的泥还没擦干净,就念来趟一滩浑水吗?”
没人理她,张不周转向宋念卿道:“别哭了,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宋念卿深知这多是最后的机遇了,用力吸了两口气,屏住哭泣道:“她们几个抬着的那个,是我的妹妹宋思思。思思前不久生了病,因为我们姐妹一直没有出来接客,所以没钱请郎中看病。我只好去求鸨母,鸨母说我为她赚够一千两,就帮思思请郎中,无奈之下,我只得同意接客。今日遇上公子,开口索要一千两,实在是逼不得已,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思思晓得我答理了鸨母,羞愧愤懑之下,晚上连饭都没吃,陷入了昏迷。我没举措,只能又去求鸨母,谁晓得她喊了人来,要将思思扔出去自生自灭。”
实在即便宋念卿不说,几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康乐坊中的官妓,连赎身的机遇都没有,要钱除了用来治病救急之类的事情,还能有什么用。
随着宋念卿的话,老鸨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等到她说完,尖声道:“你个养不生的白眼狼,在外人面前编排鸨母。要不是当初我发善心,你们姐妹两个早都死了。这是哪里,这是康乐坊,难道要我白养你们吗?你这个赔钱货妹妹,谁晓得生的是不是疫病,万一沾染了其他姑娘,别说一千两,就是十万两也弥补不了我的损失”
宋念卿哭喊道:“才不是疫病。思思她一直身体很好,都是你那天为了逼我,让她在暴雨中干活才生病的。”
老鸨道:“丫头,你都十九了,前几年老娘心疼你们两个命苦,养你们长大,你难道连知恩图报的事理都不懂吗?我晓得你不念让你妹妹也落入这一行,可是谁叫你们命苦呢?”
张不周听不下去道:“什么叫命苦,难道说还有人生来就是要堕入风尘的吗?人命哪有崇高低贱之分。你这模样,岂不是逼良为娼?”
鸨母闻谈笑出声:“公子别开打趣了。这丫头啊,可不是普通人。就说十年前,人家可是响当当的公主名号。新宋国虽然不大,但是富裕得很,两个丫头可是正经过了几年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日子。只是谁叫他新宋死守城门不肯投降呢,镇国公张帅的蜀军,死了四千多人才啃下这块骨头。她爹娘被吊死,留下这两个小丫头。还是我心善,托人求情将她俩要了过来。这几年,不说对她们多好,至少吃穿用度从未短缺。要我说,这就是命。十几年的公主生活,要再用十几年来归还。”
张不周闻言如遭雷击,他光念着这是号称“世界第一香”的美妙之地,却记了这些官妓的滥觞。现在念念,剑南道节度使府衙成为康乐坊的最大后台,正是因为他们就是最大的“供货商”。
张不周望向宋念卿,明明只是和自己普通巨细的年纪,作为曾经的一国公主,落难至风尘之地,不晓得遭遇了些什么。念到她的国破家亡,是由自己的祖父一手造成,顿时心里一阵不舒服。
陆升看张不周脸色灰暗,瞬间大白他念到了什么,喊了一声公子。
张不周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示意无碍。国家层面的战争,受牵连家破人亡的不晓得有几,谁是正义?谁又是邪恶?念起战火在这片大陆上燃烧了近百年,张不周一阵深深的无力感。看向老鸨说道:“鸨母所言,也并非没有事理。实不相瞒,我曾经追随师父上山七年,算是半个修道之人。今日之事既然遇睹了,按照缘法所言,相遇即是有缘。那我就不能假装没看睹了。”
老鸨神色越发冷漠:“公子是铁了心要插一脚咯。”
李大嗣听了半天,性格火爆的他早就忍不住了,此时说道:“什么叫我们非要插足,如果我们不在,你今天就要逼死一条人命,更有甚者,说不定念卿姑娘也会随之而去。两条人命,即便康乐坊是官营的场所,被死后的节度使府衙知晓,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吧。”
老鸨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劝告你们几个还是好好念念,得罪了节度使府衙是什么下场吧。”只睹她拍拍手,四个健妇将宋思思扔在地上,从背后抽出别在腰间的短棍。宋念卿哀嚎一声,扑向了宋思思。
陆升笑道:“今天还真是开了眼。往常只听说康乐坊的女子才貌过人,没念到百闻不如一睹,这但是也是过人。小爷我今日就和你们比划比划。”
双方对峙当场,老鸨眼神阳狠,犹豫未定。曾经搬出了节度使府衙的金字招牌,这三人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肯定是有所依仗。要说是不知深浅的过江龙,倒也不像,三个人都是地道的蜀地口音,那就只能是哪家高门里不常露面的贵公子了。三人中,陆升和李大嗣两人一看就是打手,张不周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老鸨犹豫再三道:“这位公子,你可要念清楚,若是强行插足,就算搬出背后的人,到时候也不会好看。”
张不周笑道:“莫讲那么多,今日本公子只要求你留这个小姑娘一命。若是康乐坊不肯出这看病的费用,我一并出了。等到天亮以后派人去取,断不会少你一分。”
门外更夫敲响了卯时的梆子声,街道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老鸨仿佛念通了什么,笑道:“天亮了。公子可以派人去取钱了。一千三百两,一分也不能少。”
张不周很庆幸老鸨没有苦苦相逼,不然的话,今日之事若不亮出身份恐怕真的不好解决。只是有些好笑老鸨的小心思,恼怒之下,连八折的折扣也不给了,恢复了每人一百两的价格。也不去和她计较那一千两的汤药费到底用不用得了,此时只念快点从这离开。许抚远的宴请设在午时,这一夜都没怎么睡,还要赶着回去补觉换洗。
将陆升推到一边,张不周细细嘱咐道:“速去速回,万不成节外生枝。”陆升点点头,给了老鸨一个正告的眼神,出门而去。
李大嗣帮着宋念卿将叫思思的小姑娘抬到榻上,张不周跟着无为道人几学了点医术,凑过去查看。宋念卿眼泪不息,眼睛红红地看着张不周为妹妹把脉。额头很烫,呼吸声音很浊,脉象中肺经受损,联念到宋念卿说的前几日在大雨中做活,念来是感染了风寒。张不周刚要紧口气,突然念到这里可不是地球,没有抗生素,风寒可不是那么好治的,真的会死人的。眼下宋思思曾经烧到昏死过去,恼怒老鸨为了逼宋念卿竟然硬是将宋思思的身体拖到这种地步,张不周本念骂出口,念到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能暂时作罢。
宋念卿关切地看着张不周的表情放紧后又凝重,转而变得愤怒而抑制,表情也跟着转变,紧紧的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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