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卿听到有人点名叫自己相睹,又睹到康乐坊竟然愿意打破规矩,投合客人的要求,一阵诧异后大抵能猜出是谁来了。
从公主落入风尘女的这几年,尽管身份转变了,可是当初那份睹识和眼力还在。这几年里,宋念卿逼真晓得康乐坊有多强大,几一望便知是权贵的人在这占不了半点廉价。可是上次张不周等人,实打实的全身而退,曾经够叫人大跌眼镜,今日再次前来,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破康乐坊只点屋子不点人的规矩。
即便是再次相睹,张不周依然为宋念卿的容颜所悸动。嘴唇翕动着没说话,白露就道:“今日里不哭哭啼啼红着眼,倒是少了几分韵味。我还是喜欢你那天梨花带雨的模样。”
宋念卿还未作声,那虽已全愈却还是轻柔弱弱模样的宋思思开了口,嘴上可不像身子娇弱:“看你的穿戴打扮,不过一介侍女,有什么资格对我阿姐评头论足。”
白露又气又笑:“这小丫头,念不到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怎么,那天烧糊涂啦,你知不晓得,救你的那一千两银子,可是我掏的”
张不周也是觉得风趣,笑着看着眉目间和宋念卿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
宋念卿一把推过宋思思,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训斥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没大没小的。眼前的几位可是恩人,还不快跪下道谢。”
宋思思虽然有点霸道,倒是不失礼数,听姐姐和白露都这样说,果断地跪下:“不知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言语间得罪了,还请姐姐包涵”
白露实在是喜欢宋思思,将她推起来揽在怀里,笑道:“别光谢我,像你说的,我就是个侍女。真正拿主意的,可是我家公子哦”
宋念卿再次向张不周施了一礼,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张不周斟满:“公子睹谅,奴家身体不适,以茶代酒,谢过公子恩情。”
张不周端起茶杯,莫名有些羞怯,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和他说过话,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白露看在眼里,咳嗽一声道:“你这茶水未免也太金贵了些,听他们说,你上次可是说了,若是有人救你妹妹,叫你做什么都可以”
宋念卿脸色一白:“是,奴家有言在先,就必然会兑现,只是这几天身体不适,还请公子改日再来。”
睹她眉目间已生寒意,仿佛有厌恶和愤恨之情,张不周大白,白露的话让她误以为自己是那挟恩要情的好色之徒,忙不迭道:“姑娘不要误会,我此次前来,没有其余意思,只是来看思思姑娘的病情是否好转。”
宋念卿半信半疑,宋思思对她的表情转变很是敏感,在这康乐坊呆了好几年的她自然晓得几人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从白露怀里挣脱出来,挡在宋念卿的身前说道:“这位公子,思思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若公子真要有所与之,必有所取之,那就请与谁取谁吧。”
张不周的脑子转的不够快,还在思考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宋念卿却肝火上涌,脸色通红道:“思思你住嘴,乱说什么。公子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宋念卿的话说完,张不周才刚刚反响反映过来,脸色比宋念卿的还红,打量了一下宋思思,虽然还未长开,但是尤物胚子是跑不了的。只是究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张不周心里默默骂自己在乱念什么,禽兽。
睹张不周的眼光流转在宋思思身上,宋念卿又急又怕,急速念要将妹妹挡在死后,可是宋思思却顽强得很,仰着头说道:“阿姐,如果你答理了他,我就去死。”
一个还应该在读书的小姑娘,张嘴说出一个死字竟然如此随便,联念到之前宋念卿所说因为她答理出阁的事,生病的宋思思拒不吃饭,一心求死,张不周不禁有些疑惑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些极端倾向,于是说道:“为什么你愿意就义自己,而不肯意就义你阿姐呢。要晓得,她可是比你大上几岁。”
宋思思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道:“我姐姐她,曾经是一位公主啊,你们晓得什么是公主吗?穿戴好看的衣服,戴着精美的首饰,每日在宫里游玩嬉戏,赏花听乐。可是来到这里以后呢,姐姐她为了能让我活下去,前几年我还小,她要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每天都要忙到很晚,就算是在冬夜的寒风里,她还要在刺骨的冷水里去洗衣服。后来我们长大了,那活该的老鸨满心念着逼我阿姐出阁,阿姐不从,她就拿我相逼。上次我生病,险些被她得逞。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阿姐受辱。”
张不周眼睛眯起来,玩味道:“你说了这么多,看起来是在说,感激你的姐姐为你付出的一切,为了不让你姐姐有后顾之忧,愿意去死,让你姐姐可以保全名节。可是我看到的,却更像是在时刻提醉念卿姑娘,我是为了你而死的,你要记住我为什么而死。你仿佛,也在逼迫你的姐姐”
宋思思犹如被人说中苦衷般脸色瞬间苍白,片刻后又再度恢复一般:“这位公子哥哥说笑了。我只是不念我姐姐受辱。”
张不周盯着她乌黑的眼睛看了一会,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世道,让一个才十五岁刚刚从死亡边沿被救回来的孩子都学会了玩阳谋,实在是恶心得很。
“念卿姑娘,我已说过,此次前来,只是单纯的探望。至于姑娘之前所言,就当作没说过吧。你自不必多心,我也未曾上心。既然两位姑娘都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张不周站起身来,示意寡人离去。
宋念卿低声唤了一声公子,却终究没有挽留。
宋念卿的房间里,她一边缝着衣服一边说道:“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不似白日里姐妹情深的模样,宋思思一脸淡漠道:“怎么,你觉得我哪里说的舛讹吗?”
宋念卿道:“他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至于如此?”
宋思思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双目圆睁,又像担心隔墙有耳般以很低却足够尖锐的声音说道:“宋念卿,你不是吧,真要我揭穿你吗?他上次来,说自己叫张周,敢在康乐坊闹事以后再来还安然无恙的人,他姓哪个张还必要我说的那么清楚吗?除了那个在剑南道,在蜀州一言九鼎的张,除了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张,还会有别人吗?”
宋念卿如遭雷击,面如死灰。
宋思思却不饶人:“怎么,是揣着大白当糊涂被我揭穿感到羞愧了,还是那刚刚悸动的春心被我掐死觉得伤心啊。宋念卿啊宋念卿,念不到你堂堂一个嫡女,还不如我一个庶出的。”
宋念卿还是说不出话。
“无论你是哪一种,你都给我记好了,第一,我不允许你丢了我大宋的脸面,堂堂公主,搔首弄姿,卖笑侍人,若上次不是我生病,我必先杀你再他杀,你怎么对得起父皇。第两,如果有可能再睹到刚才那个汉子,你要亲手杀了他。”
宋念卿终于开口:“你讲了那样的话,他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睹,怎么会再睹。”
宋思思走到她身前,端起她的下巴:“这么倾国倾城的一张脸,他怎么会被我几句话就吓跑呢?倒是你,到时候,可不要舍不得下手哦”
宋念卿咬紧牙关不作声。
宋思思转而面向铜镜,嘴角带笑但眼光阳狠地指着镜子里的脸说道:
真美啊。你看看我,像不像被张韬吊死在城门的父皇母后?
燕洵从康乐坊出来以后,念了又念,最终还是将此事报告给刘表知晓。作为新近调转来的顶头上司,若是刚结识便留下诡秘,倘若日后被人说破,肯怕不好相处了。
听燕洵说完,刘表没急着发表意睹,反倒问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燕知事,那吵吵着要你抓人的老鸨,有什么背景。”
燕洵眼睛中闪过一丝惊异:“回禀大人,那老鸨名叫杨柳,在康乐坊担负的是第两把手。因为康乐坊是节度使府衙的生意,之前若是有了纠纷,一向是由巡城兵马司直接拿人,从不多问。”
刘表没说话,看向他。
燕洵咬牙道:“杨柳,是前任蜀州都尉黄世仁的相好。巡城兵马司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拿人的规矩,也是黄世仁定的。”
刘表这才点点头道:“曾经是一个死人了,他的规矩,就没必要延续了。康乐坊是剑南道节度使府衙的生意,既然是经商,就要讲究个和气生财。虽说如此,总是少不了会有个拌嘴啊,打骂啊什么的事情发生。倘若真是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和康乐坊对立的人抓起来,我这巡城兵马司,到底是朝廷的兵马,还是她康乐坊的裙下臣?再者说,若再遇上今天这种情况,人你就算抓起来了,放出来恐怕就难咯”
燕洵也是一阵后怕:“是,卑职今日曾经正告过那老鸨以后不要再嚣张了”
刘表摇摇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早年啊,有个大财主养了一只狗,这狗别看个头不大,睹谁都敢呲牙。大财主财大气粗,不管狗咬了谁,都赶在后面兜着。可是后来啊,财主家里破败了,财主也死了,剩下这狗却改不了弊端,全日里还是睹人就念咬,咬了人,就得拿家里所剩不多的钱去赔。若是赔不起,那连主人带狗都得挨上一顿打。后来啊,财主的儿子念了个举措,解决了这个费事。你猜他是怎么做的。”
燕洵念了念道:“卑职不知。”
刘表站起身来,拍拍燕洵的肩膀:“狗肉虽说上不了席面,可若是摒挡好了,也是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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