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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密林,便是无边无边的雪原。
北疆的冬日,总是很矛盾。
风很冷,阳光却有些暖,那些雪地上折射出来的光,却格外刺眼。
“咳!咳!”
蓝玉骑着马,刚念抬头沐浴下冬日的阳光,胸中却翻江倒海的咳嗽起来。
“噗!”
他厌恶并且暴躁的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看着擦嘴时,沾在手掌上的鲜红,破口大骂。
“就这么不念在老子肚子里呆着,非要出来冻成冰?草你奶奶的,滚,不念呆就滚,老子这辈子求过谁,你娘的!”
接着,他从马鞍上摘下装着烈酒的袋子,狠狠的灌了几口。
胯下的马儿仿佛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暴躁,乖巧的迈着脚步,不敢发声。
“跟着老子亏了你了!”
蓝玉轻轻抚摸着战马脖颈上的鬃毛,“咱爷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究竟袍泽一场。老子不仗义了,临了临了,念死还要带着你。”
“可不带你也不成阿,老子靠两条腿能走多远?”
“咳!咳!”蓝玉又咳嗽起来,继续骂道,“日你娘的,要死就赶紧死,没完没了的咳嗽,恁烦人!”
随后他又擦下嘴角,接着对战马说道,“不过你宁神,你死不了。为啥呢,老子去寻个大点的胡人部落,进去快活的厮杀一番,要是死了,你就成了他们的战利品。鞑子纵有万般不好,可有一点顶好,对马不错!”
说到此处,蓝玉抬头闭眼,感受阳光在脸上流淌,“小时候,我念吃肉念疯了,就偷杀了别人家的骡子。我爹回家骂我,说我是个牲畜。人多暂也不能吃干活的牲口阿,那是给咱们干活的呀!”
胯下的战马不知听懂没有,大耳朵忽闪忽闪的晃动。
“咳!咳!”
蓝玉又咳嗽了几声,眼神溘然变得十分柔和起来,“马儿呀,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我念是有的,过去的老人们说,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呢!就算不带着,今生所念念不记的,多半是上辈子悬念的。”
“老子这一生,有啥悬念呢?”
“没啥了,吃过,喝过,牛逼过。”
“杀过,狂过,日过!呵,汉子这辈子能干不能干的事,老子都做过了!”
“老子现在,就念找个没人的处所,利落索性的战死。免得病成傅老哥那副模样,让旁人跟看窝囊废似的怜悯!”
多是眼角有些痒,蓝玉带着裂痕的手指,抠抠眼角。
然后,他爽朗的咧嘴一笑,嘴里怪模怪样的唱起,那晚在秦藩士卒那里学来的老腔。
“秦时明月,汉是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叫胡马,度阳山!”(强烈推荐赵牧阳版)
雪原中,蓝玉的歌声,飘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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溘然,胯下的战马停住,耳朵晃,尾巴帅,大眼看着火线充满了亲昵和热忱。
火线,一队人马,因为疾驰而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蓝帅,您老真能溜达阿,追您小半天了!”傅让在马上笑道。
蓝玉眼光一滞,悻悻的骂道,“他娘的,你们来干啥?”说着,使劲的拽着缰绳,对胯下战马号令,“走!”
律!
可是,常日乖巧听话的战马,只是叫叫一声,继续停在原地,看着傅让那边。
“咦,他娘的,你也不听老子的话?”蓝玉大骂,继续推拽缰绳,“走!”
律律!
战马叫着,摇头,不动。
“你他”
“蓝帅,没用的!”傅让笑道,“您骑的,是末将驯了好几年的战马,您说他听您的,还是听我的!”说着,手指伸进嘴唇中,咻咻两声呼哨。
律!
蓝玉胯下的战马,发出欢快的叫叫,亲热的奔向傅让身前。
它奔向了原来的主人,到傅让身边之后发明傅让的胯下也有一匹战马,欢快的眼睛马上充满了恼怒和嫉妒,张开嘴对着傅让战马的脖子,噗嗤就是一口咬过去。
“流星,莫闹!”
傅让摸下战马的头颅,笑着对表情古怪的蓝玉说道,“蓝帅,仗打完了,回家吧!”
“哼!”蓝玉跳下战马,不理会傅让,而是对叫流星的战马说道,“他娘的,若不是你让老子骑了几天,老子非宰了你不成!”说着,又横了傅让一眼,大踏步朝远处走。
吱嘎吱嘎,傅让带人踩着雪,追上来。
“殿下有口谕的,让您和曹国公一块先回京城!”傅让在蓝玉死后,小跑着说道。
蓝玉没说话,阳冷静脸。
“蓝帅,殿下还说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何必呢?”傅让又笑道。
“你晓得个鸟!”蓝玉溘然暴躁起来,停步大骂,“老子要死了,老子得了绝症,晚上往死里咳,吐的都是血沫子。”
“老子一辈子不说是豪杰,但绝不是好种。老子顶天立地大好的爷们,不念病秧子那么死,不念到最后下葬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
“爹妈让老子像个人似的来,老子不能不像人一样走!”
傅让静静的听着,直到蓝玉说道,“蓝帅,殿下曾经在京师遍请世界名医,为您和家父诊断病情。”说着,感情有些动容,“末将大白您的心思,因为家父”
“你不懂!”蓝玉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我和你爹不同,你爹忍着,疼着,是因为有你,是因为你傅家。而我”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而我,不求什么了。唯一求的,就是不念像窝囊废那般死。求的,就是慷慨战死,像个汉子那样!”
说完,蓝玉按着腰刀,俯首阔步向前走。
傅让停在原地,默不作声。
对方说的有事理,他父亲傅友德之所以忍着病痛,是因为还有诺大的傅家放不下,是因为还有他傅让的出息放不下。而蓝玉,他曾经没有放不下的了。
对于他这样的武人来说,战死,绝对好过病死在床上。起码他战死了,史书上会记载他的慷概凶猛。若不然,史书会写,大将蓝玉,病死于床,善终。
可片刻之后,他快步追上去。
“蓝帅,您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活着的人!您是利落索性了,您念过您的妻子,您的儿子没有。您是他们至亲,您无所求,可是他们都求着能亲眼再睹您一面,跟您说说话,握握您的手,帮您擦脸,帮您穿衣,送您走完最后一程!”
蓝玉的身体,抖了抖。
“您可晓得,您妻子在您出征的第三天,亲自给殿下上书。言道,若臣妾夫君战死,请带尸还。臣妾与夫,生同衾,死同穴,矢志不渝!若臣妾夫侥幸存活,请带活人还!”
“夫妻数十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善始善终。不能同日同月同时死,但求能看着您,安然闭眼,再无遗憾!”
突然,蓝玉的不走了。
他的肩膀凶猛的抖起来,然后不回头的大骂,“滚!”
傅让站在原地,看着蓝玉顽强的背影,朝死后挥手,“上!”
瞬间,听到他的声音,蓝玉预感到了什么,手掌往腰刀上摸,“谁他妈敢哎,小兔崽子,小王八蛋,小嘎吧死的”
七八个精壮的亲兵们,快速冲过来,眨眼之间死死的保住蓝玉的手脚,抬起交游后走。
“哎,哎,哎!”
蓝玉挣扎着,却无计可施,边蹬腿儿边大骂,“遭娘瘟的,敢跟老子下手?老子上阵杀人的时候,你们还过门槛刮卵蛋呢放开,放开,放开!”
“皇太孙殿下还说了!”傅让看着挣扎的蓝玉,轻声说道,“难道,您就不念再看看他吗?”
“您就不念,再看看那个,一直被您呵护记挂的孩子吗?”
“您就不像,再听殿下教您一声,舅姥爷吗?”
顿时,蓝玉不挣扎了。
“殿下还说,人这辈子,早晚有死的那天。”傅让继续道,“生老病死,谁都没举措避免。生老病死,更不是一死了之那么俭朴。”
“您死了俭朴,活人呢?”
“看不着您,活人以泪洗面,他们惦记呀!”
“病的人,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都是为了活人活着。您不背责任的了断了,可活人要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说到此处,傅让走到蓝玉身边,“蓝帅,末将奉东宫口谕,护送您去曹国公处。”
“曹国公也得了旨意,带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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