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望了眼光满是凝重的周思国一眼后，继续向周思国倾述道：那天，周书记前来前山处置上访事件，那市领导曾暗里悄悄让我派记者前来采访。因周书记已事先领略要求，不让采访报导，并且又是群体性事件，一旦播出后，无论是对我们前山，还是市里影响都不好。
睹我有些迟疑，那市领导有些不利落索性，就对我说，你报导上访干什么，你不会只报导周书记深入基层，关心村民，前来前山调研解决现实问题啊。尤其是当处置完上访事件后，周书记就梁庄煤矿未来转型发展，与当地群寡座谈，我更是感到，此事在前山极为敏感，还是不报导为好。但那领导却不这么认为，说是此事攸关前山未来的发展。并攻讦我不讲政治，太不敏锐。当然，我很清楚那领导的真实念法。然而，面临那位领导一次次泛着寒光的剑目，我撤退了，就通知了县电视台前来采访。
后来便发生一系列令人不安的事情。背责新闻的电视台长仿佛也有些不安，问我怎么办？我当时就说，事先你们毁掉新闻带也没请示我，现在出问题了，倒来找我了，那还能怎么办，对构造如实说明情况呗。那电视台长态度很生硬，直接对我说，他并没念前来请示我，完全是那市领导的意思。我也毫不客气的怼道：领导职务比我高，按照构造原则，既然市里领导对你下达唆使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就按市领导的唆使办啊。出乎我预料的是，我成了杀害了木天的帮凶。
木天的死，令我彻夜难眠，惶惶不成终日。往日所发生的一切，不时的映现眼前，越发感到自己仿佛被一条利益链紧紧的绑缚在了一起。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由的反思起自己：老实发展经济，别人说我忖量僵化，墨守成规，遭人唾弃；解放忖量，结果又被人应用。这究竟是为什么？说明了我为政不成生，骨子里不适合从政。死了一个木天，我可能成为责任人。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将成前山县的历史罪人，会永久被前山人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也许我的反常被那市领导看了出来。一次喝完酒后，那领导问我，是不是近来压力特别大，晚上休息不好。我说没有啊。那领导微微一笑，说，现在这年头，工作上的事都是小事，今天你在这个岗位上，明天一纸调令，你就会异地上班，在这人情的社会，人际关系最为慌张，只要有朋友在，就有一切。不要觉得什么事都是自己在扛，你有朋友，皮相上看，也许你处在风口浪尖上，但朋友就是你死后强大的后援；如果你泄气了，或是你让朋友失望了，那后面的支柱撤得比你还快，而最先倒下来的还是你，因为事是冲着你来的，而最安全的依然是后面的人。那领导还故作神秘的对我说：作为县长，你不会不晓得墙倒寡人推，落井下石的事理吧？
那领导的话曾经很领略了，就是一旦出了事让我扛着。领导的话令我寒心，明明把我当枪使，却还在假惺惺的安慰我。同时，也使我变得清醉起来。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树倒猢狲集吧。真的违背了党纪公法，谁也救不了我。
不知为什么，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母亲的形象时常显露在我的眼前。又仿佛使我回到了早年。
大学结业，我选择了到外地搞科研。老家的人就传说我在南方种地。春节回家过年，家乡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背后指指点点。我对母亲说，娘，儿子不争气，给你丢人了。娘说，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啊，咱又不偷不抢的，种地有什么可丢人的？无论你选择干什么，只要走的是正路，娘都撑持你。如果你不肯看那些人的势利眼，听他们说风凉话，你可以少回家，或是躲着他们，眼不睹为净。从那以后，我很少回家。奇然过年也在外面，主要原因就是不肯睹家乡里的人。
我做梦也没念到，愚笨的我竞然当选了前山县的副县长。我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而母亲却不由的担忧起来。娘对我说，孩子做人得有定力，不要为别人活着。当人家看不起你的时候，你不要低头走路；当你得意的时候，也不要光昂着头看天。人这一辈子很不容易。现在好多人都是高射炮眼光，两眼总盯着那些有能耐有本事的人，你以为他们对你笑脸相迎，是真的佩服你，他们仰着脸对你说话，现实上眼珠子在往下看你手里的权、兜里的钱。娘还对我说，人要学会踏实走路，夹着尾巴做人，只要不做违背天理的亏苦衷，就去做吧，别难为自己。
果然娘的话得到了应验。有人听说我在前山县当上了副县长，更多的却是嗤之以鼻，甚至有人公开说，像我这愚样，要是能当上县长，他们家的公猪也会在树上生崽。也有人问娘，娘摇头说，俺亮儿可没那福气。娘有娘的考虑，娘怕给我招惹是非。我依然很少回家，回家后依然很少和乡亲走动。
母亲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几近沧桑一生，娘对人却有着共同的意见。好多事情都被娘验证了，娘的话石刻般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上。
我不晓得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完毕，但我很清楚终局是什么，势单力薄，我无力改变现实，但我可以改变自己，我可以选择逃避。无奈之下，就在前两天的一个晚上，趁着夜色，我回了趟老家，睹到了老母亲。我本以为娘睹到我了会大吃一惊。不料，刚刚吃完饭的娘，睹我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显得很镇静。娘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我不安。娘对我说，怎么又遇到难处了。我点了点头。
娘边拾掇饭桌，边淡然道：我天天眼跳，遇到什么难事了？望着已满是青丝的母亲，仍在为他的儿子费心，不知是感激，还是不安，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面临日渐苍老的母亲，心里纵然有着千言万语，但此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为一个中年汉子仍让已是依稀之年的母亲费心，我的心脏仿佛被人剜了一刀，在不停的淌着血。
沉默良久，我终于鼓足勇气对娘道：娘，我念继续种地。
或许我下定的决心，早已在娘的预料之中，娘依然看上去很安静，娘道：当官和种粮都是谋生，只要不给祖上丢人，干什么不是干啊，更何况咱们家世代都是农民，还是种地好，不但习惯，有饭吃，还不会有什么闪失。娘又问我，亮儿，吃饭了吗？我摇了摇头。娘说，你念吃点什么啊，娘给你去做。我说，我就念就着咸菜吃娘擀的炝锅面。娘说，好，我这就给你做。不长时间，娘端着满满的一碗手擀面，放在了我面前。望着飘香的面条，抬头又看看满是等待的母亲，不争气的眼泪潸然而下。娘对我说，世上，谣言最脏。只要不做亏苦衷，就不会遭报应。世界的路都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什么人什么命，既然命里注定了咱是个庄稼人，那咱就好好的种咱的地吧。
仿佛仍沉溺在往事之中，王亮依然满脸泪光。周思国上前，将会议桌上的纸巾递给了王亮。王亮擦了一把眼角上的泪，抬头望向周思国道：周书记，您曾对我说，一旦木天出了什么事，拿我示问。既然木天被人暗害，无论构造怎么对我处置，都难以抵销我的罪责。在构造尚没作出处置前，我念辞去前山县县长的职务，当一个勤恳的农民。盼望构造能同意我的请求。王亮说着将已写好的辞职信交给了周思国。周思国望着眼前王亮的辞职申请，心如刀绞，陷入沉思。
王亮仿佛看出了此时周思国的心思，低声道：同时，深深的感激周书记百忙之中，能倾听我的诉说。王亮说着，起身向周思国深深的鞠了一躬。
周思国静静的听着，心里很痛。
“周书记，您不念晓得一下那位市领导的具体情况吗？”王亮望着周思国轻声道。
周思国没有立即回答，仿佛在深思。过了一会儿，周思国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叙述的事实都很清楚了，再晓得具体的人还有什么意义吗？”
周思国的回答出乎王亮的预料，王亮满脸愕然，嘴上依然道：“天色不早了，我不再打扰周书记了。如果还必要晓得什么，让纪委的同志直接和我联系，我愿合营构造进行全面的调查。”
王亮说着慢慢站了起来，茫然的眼光望向周思国。周思国紧紧的握着王亮的手道：“以后有什么坚苦，仍然可以来找我。”
王亮刚刚离开会议室，纪委书记便走了进来。纪委书记睹周思国正在低头沉思，未敢打扰。
周思国抬头望了一眼满是疑虑的纪委书记，像是在自言道：“原来可以成为优良的县长，一个可以为人民干好多工作的勤勉县长，却带着遗憾离开了钟爱的岗位，这究竟是谁的错呢？”
纪委书记不知此时周思国的心里在念些什么，就望着周思国道：“你们的谈话内容，我们都听到了，也录下来了，周书记那下步的工作？”
“那是你们纪委与调查组的事。”周思国说着将眼光望向眼前王亮递交的辞职信，对纪委书记道：“请你将这封辞职信，转交构造部吧。然后，你们合营构造部，抓紧为前山县物色个代县长。对前山来说，最必要整顿的是经济环境。”周思国说着走出了纪委的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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