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言语,眼神安静里透着少许的忧伤。
品饮着盏中美酒,那眼光却又极用心的凝看在呈酒的薄盏上,仿佛时光就此凝住,仿佛小小的酒盏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月华并着灯影就此绰约在江芷秀美而精美的侧颊,打下的乌沉暗夜将她这副生得极好的眉目烘托的更为柔美。
一眼瞧过去,仿佛眼前相对而坐的江芷并不是一个人,甚至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实体,而是一抹幽灵、一阵清风,仿佛随时都市涣集而去、消泯无踪,就在不经意间!
这忽起的异样心境叫江夏下意识打起了十两分的精神看住江芷,生怕她就此在自己眼前昙然便不睹!
自己还身背江云朗的号令,必然要保护好江芷。
转念又觉自个这念法实在是可笑又无端得很!人就在眼前好好坐着,怎么会涣集?
江夏隐隐有些心疼江芷,父母亡故不久。难得遇上钟情的人,又遭到谢绝,她江芷何曾受到这般冷遇?
到底是个女子,遭人谢绝,难免落寞。
“别喝了,他既心里没有你,算了吧!”心念微定,江夏细细的俊眉因着略挑的姿态而斜飞入鬓,启口时正了衣襟、严整而坐,这话问的不低不扬,多了几分仔细。
江夏担心江芷放不下高烨华,伤了自身。
“我放不下他,哪怕只是将他放在心里,也是好的。”锦袖磨擦着薄薄的酒壶边沿,袖口在空气里滑出一抹圆弧来,优雅的似在跃动一支精巧的胡旋舞。
江芷状似漫不经心,言语间有些哀痛,眼光依然凝在酒盏之上没有移开。
江夏晓得,她越是这般看似漫不经心、看似云淡风轻,实在越能说明她内心里对高烨华的器重程度。
江芷并不在意江夏心里是怎么念的。顾影自怜,兀自喝起酒来。
微凉的晚风穿堂时,周匝卷起一阵苍茫水汽,江夏抬袖挡了一挡,旋即低头笑笑,唇畔牵出一丝笑容:“你的性子像极了晋王妃,一样是那么深情!”
这时酒楼的小两一阵疾步的奔行过来,讨喜的上了新酒两坛。
江芷对他礼貌的点点头后,将他唤退。姿容清丽而美好,有如初春的杨柳风。
旋即转首瞧向江夏,薄唇徐展,不觉笑了:“是吗?”
月光模糊,淡淡的玉色流转在她桃花一样精美的容颜之上,这一笑启口间,仿佛这笑容点亮了一派繁华烟柳的夜幕。
“是啊,我的娘亲也是这样”,江芷唇畔的那抹笑意没有支却,辗转时反而蜕变成斑斑的苦笑自嘲,“深情未必是功德。”
叹了口气,她转目瞧着雕花楠木香几,抬手执了薄盏,将内中的酒灌饮了一口,“深情又有何用?”半含宣泄,低低又一声叹。
江夏看着江芷忧伤的姿态,勾起心中的回忆,喃喃说道:“深情是最为让人沉沦的。”
自己的父皇,至今还记不了晋王妃。这般一往情深,究竟是好是坏?
江夏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浮起的一抹波动,被劈面的江芷刚好清楚的看在眼里。她不知此中深意。
底本自顾自饮酒的江芷,单从眼前之人方才说话时那语调、那姿态便猝地洞察出了什么处所的舛讹劲儿。
但江芷愣是没品出此中的意思,便也作罢,又抿了一口酒,念起高烨华。
江夏急忙敛住自己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抬目时便睹江芷湛黑的皎皎瞳孔有些水雾样的徐白。
江夏眉心微蹙,心里明了,那是江芷的泪水遮迷了眼睛。
“瞧瞧,这是倦了么?”微有思量,江夏勾了微笑试着安慰江芷。
这时,一阵鼓乐笙歌自酒肆之外漫溯进来,混杂着人流的笑语欢声。
有老叟慈爱的抚慰、妇人随心的闲侃、以及稚童欢蹦乱跳泠泠清越的童音。这该是不知哪坊哪家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婚礼。
这情这景,在无意间触痛了心弦!热闹都是旁人的热闹,欢喜亦还都是旁人的欢喜……
念头猝至,江芷唇畔那苦笑渐浓,浓到至深时便又有了些支敛、凋谢的意味了!
江芷今晚本计划独自前来,怎样江夏不宁神自己,非要跟着过来。江芷心中有些感激,却又有些不耐。
自打被太子谢绝,出了太子府邸之后,江芷便一直处在一种哀怨忧伤的境况之中。
久而久之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身心俱疲间作弄出的那累、那倦,忽而叫她寥寂如雪。
很自然的,她便有了到酒肆痛饮的念头。
“小芷!”隔过淡淡的月光,瞧着眼前人这张微显萎顿的面貌,江夏俊眉不觉紧皱,眼光拂过她苍白的面色。
江夏预料之中地捕获到了又一抹升腾而起的黯淡。“小芷,你醉了?”顺势抬手扶住了江芷的肩膀。
薄醉定是有的,但尚且还并不能称江芷醉了。
江芷只是自顾自的抱起新上的整坛女儿红,一把掀了塞子,仰脖痛饮。
不晓得是被这酒水中的烈性刺激的,还是被忽起的心境给压制的,她皎皎的双目里瞬间便蒙了斑驳的清雾。
而薄唇在这一霎沾带着酒气,唇瓣经了酒水的润泽而更显得水润盈盈,仿佛带起一种影影绰绰的妖媚味道来。
烛火幽微,合着清寂的夜光映的江芷更显绝艳出尘。
江夏顿了手,冷眼旁不雅,不再拦她。而是在必然神后,探身亦为自己满了盏酒。
合着满室不知何时悄然回旋起来的一股寥寂,竟也自顾自浅斟轻饮。
不言不语,已是最好的慰藉了。有些时候最有效的抚慰,当真是无声胜有声的。
那坛女儿红,不多时便已睹了底。
江芷将酒坛往桌几旁顺势一掷:“你晓得么?我的心里,除了他,怕是装不下别人了!”
抬目时,眉宇间带着几分熏然,她伸臂搭在倾倒的酒坛上,唇畔勾了微微的苦笑:“我不晓得为何那么念他……那么念他……我竟也找不出理由了……”
嘴里反反复复的,只念叨这一句话,这神情并着语调中带着三分戏虞、两分调侃、一分茫惑无奈、四分自嘲鄙夷!
皱眉看着眼前之人,江夏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方才,还在疑惑江芷只是薄醉,但这一整坛纯酣的女儿红,这么囫囵的饮下去,江夏不觉皱了皱眉。
看得出来,这一次,江芷是真的醉了!
天风迂回间撩拨的灯影曳曳晃动,周遭景致剪影出绰约的明灭。浮光斑斓、明暗交绘,仿佛有着灵性普通的极贴合着此时此刻混沌而芜杂的心境!
江芷还在浑浑噩噩抱着酒坛子,酒肆中又迎来了一支商旅。
为首几人在酒肆前下马,一个小两曾经笑呵呵地从里面迎了出来,“客官几位?”
“四位。”一个蓝衫商人笑着道:“小两,很久不睹啊。”
那店小两看到蓝衫商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是您啊。您可是真有段日子没来了呀,近来可好么?”
“还不错。”蓝衫商人将缰绳交到店小两手里,说道:“我们要行商,这几匹马你帮我喂饱,好生照看着。”
“好咧,您就宁神吧!一准儿照看的妥妥的!”
几个商人径直挑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柜台里那个在计划盘的胖中年抬起头来,看到这几个人,便笑着迎了过来,“此番又要到哪里行商啊?可有些日子没睹您了。”
是啊,”蓝衫商人微笑道:“孙掌柜,我们要去流岚国,一会儿便赶路,把你们这的好吃好喝尽快弄一些来吧!”
孙掌柜呵呵一笑,吩咐曾经栓好马的小两。
小两应着去了:“您几位稍坐,马上就好。”
听到流岚国三个字,江芷略略清醉。
江芷抬头环视四周,只睹大厅多了几名商人。倒也不甚在意,抱着酒坛子,胡思乱念起来。
正念着,只听耳畔几个商人的声音响起。
一个白衣商人道:“流岚国是个小国,但却是个经商的好处所。听闻当地公民对流岚国国王也是赞扬有加的。”
另一蓝衫商人附和道:“不错,据说流岚国国王还是一个深情之人。恋慕晋王妃多年,但是晋王妃和晋王结成连理。
流岚国国王虽然废弃了,但今后将此份深情埋藏心底。对晋王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晋王妃真是好福气!”
江芷听到这里,不由得清醉了几分,这个在商生齿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娘亲。
同行的商人此刻正边听蓝衫商人议论纷纭边微微颔首,好像极为赞成似的。
接着,寡人又咋舌议论,什么晋王妃美艳啊,流岚国国王深情啊,越说越感人肺腑。
江夏微微皱眉,江芷听着,也回忆起自己爹娘,更添伤感。
这时,只睹大厅另外一边一说书人模样的老人好像极为不赞成似的,微微摇头:“非也非也。”
寡人不解,一商人问道:“这位老先生为何摇头,不知有何高睹?”
老人笑而不答,微微颔首,先自顾斟了一杯清茶,润了润喉,才不紧不慢的说:“诸位莫急,这世界哪有这般深情之人。但凡用情至深,又有几人能做到将亲爱之人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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