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然心清眼明，晓得女子不念公开场合下和她扳谈，免于她同受人非议，然陆安然最不忌世人闲言，她本就在各种眼光下成长。
“红姑，蒙都一别，经久不睹。”
单红姑，新婚夜丈夫身死，她被判焚刑，却在刑场让陆安然救下。
也因为此，陆安然得以顺利进王都入稷下宫。
两人都未曾念过，时隔几月，会再于王都相遇。
陆安然还是陆家嫡女，蒙都陆巨细姐。
单红姑却成了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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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舫靠岸，船上丝竹不停，镂空的窗棂奇尔闪过各色彩衣，有娉婷倩影，婀娜多姿。
陆安然和改名为绯烟的单红姑沿湖走着，乍然相逢，各自都有些欣喜。
“在蒙都待不下去了，我把手上东西变卖了南下王都投靠亲戚。”绯烟提及自己经历，“我母亲是南方人，她去世前跟我说，哪天家中不容我，就去王都找她堂兄。”
发生了那样的事，即便洗脱罪名，绯烟也很难在夫家继续生活，‘克夫’两个字，足以她背背一生。
绯烟娘家父母全没了，继母和同母异父的兄弟当家，与其回去受人白眼过日子，她干脆狠狠心直接来了王都。
“哪成念，母亲口中的堂舅早在几年前就搬去了其余处所。”
无亲无故，盘缠已不足以支撑她回去蒙都，况且出了蒙州境，她从未念过回去。
绯烟低头，柳枝拂过，在她侧脸落了一层阳影，略过中间曲折，只道：“我现在寄身琼仙楼。”
没有哀怨不平，也没有一上来哭尽委屈，她三言两语交代完自己怎么从良家妇女沦落风尘，只有自嘲，全无自怨自艾。
陆安然看着女子衿带下尤显纤细的身板，问道：“近来身体如何？”
绯烟抬起头，含笑摇头道：“陆小姐的医术很好。”
陆安然伸手，在绯烟诧异的眼光中，淡定的扣住她一只手，三指搭在腕间。
少顷，重新放开，颔首道：“之前造成的亏损无法回补，不过往后注意休养，大体也和常人无异。”
绯烟抿紧唇，盯着手腕那处，眼睛慢慢发热。
她始终无法记记刑场漫天飘雪下那抹猩红，一如现在毫不犹豫抓着她的手触碰。
青楼女子，无数人视为肮脏不堪，遇到即晦气，好似碰一下就能染上最难以言喻的病。
但现在，绯烟眼中身份崇高的嫡小姐，这么自然的拿起她的手，好像与任何人的没有不同。
而就是这样普通无两，才是最难能可贵。
因为她眼中没有卑贱之分，没有轻贱，无所谓身份，只不过单纯的念，便做了。
在绯烟心境浮动，难以矜持时，陆安然在旁道：“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不过你之所以会有那一次遭遇，现实上是因为我。”
绯烟吸了吸鼻子，压下各种表情，重新抬头道：“这么算的话，该我先还陆小姐一命。”
陆安然从绯烟脸上识别出她是真心这么念的，也就不再赘话，反而问道：“你自愿留在琼仙楼？”
绯烟反响反映极快，几乎一下子从这句话里面体会到陆安然言下之意，但凡她回答否，陆安然就会出手帮她一把。
现实上，陆安然确实是这么念的，从青楼赎身并不难，顶多使点银子而已。
“是，我自愿。”绯烟几乎不做考虑的回答道。
陆安然心中对单红姑始终存了点遗憾，但要是她自己谢绝，陆安然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因此放大愧疚。
比起来，绯烟更加感慨，几青楼女子可望不成求的赎身，在陆安然这样世家贵女眼中不过轻巧一句话。
如今这样的机遇摆在她面前，不是她不念，而是不肯。
绯烟不觉得自己可以毫无所惧就接受陆安然的好意，因为她拿不出与此等价的交换。
另一方面，她入青楼本就是因为无依无靠，生活难以维继，离开青楼之后呢，她对未来还没有任何计划。
陆安然念了一下，换一种方法道：“回头我让人送一张方子给你，每日一帖分早晚两次，五碗水煎成。”
绘舫上曾经有人探头探脑，只不过湖边柳树成荫，盖住了那边人的视线。
绯烟屈膝施礼，诚心诚意道：“前尘尽去，世上没有单红姑，奴家绯烟，望小姐今后珍重千万。”
陆安然望进绯烟眼中，缓缓颔首。
单红姑不存在，陆安然的遗憾也罢，愧疚也好，便也跟着不存在了。
至于她自己，不管单红姑还是绯烟，救命恩重，重在心中，此生不敢记。
目送绯烟重新登上绘舫，船锚支回去，晃晃悠悠又随着水流飘向下一个处所，就如船上那些女子的命运般漂浮不定。<!--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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