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有雾,晨露微白。
村野乡舍之间,早起的风透着丝丝凉意。
陆安然将大家闺秀的礼仪丢弃在一边,直接坐到田埂上,伴着死后不甚明朗的暗空,双目眺望烧成焦炭的农家小庄子。
她一身素净的衣服全是脏污,脸上也感染了些许,明明满身集乱,但神情安静从容,无形中烘托出矜贵清华的气质,便也不叫人觉得多狼狈。
利儿娘的眼睛叫浓烟熏得厉害,最后还晕厥过去,这会儿趴在旁边幽幽醉了,一下子没回过神。
鹿陶陶不知在田间逮了什么在玩,嘴里也没闲着,“胖大人还挺有官威,一上来把那些人都吓住了,一个个和鹌鹑一样咧,不过农庄都烧完啦,反正也破破烂烂的,烧就烧了呗。”
陆安然眼眸动了动,看着鹿陶陶口中的胖大人,也就是柳相知手下庞经走过来,她起身施礼:“多谢庞大人救命之恩。”
庞经仿佛晓得,并没有问陆安然为何出现在这里,急速摆手,“我可不敢接,都是柳相大人吩咐。”
陆安然偏眸看向庞经手下抬出来一个箱子,眼中颇有几分意外,“不是都烧了?”
“这个房子有点意思。”庞经指挥人抬到一边,解释道:“麻竹虽防火,但底本防不住这么大的火,不过有一间房可能年久失修,着火时整个房顶塌陷,正好盖住了角落的几个箱子。灭的及时,还剩下那么一两箱没有烧完。”
陆安然注意到,这箱子外面都快成焦炭了,结果打开里面的川纸竟然无缺,大概内壁也是涂抹了什么防火药材。
“我们刚到农庄,沂县程知府就派人围攻。”
庞经点点头,“我来这里之前,曾经叫人守住沂县县署。”
陆安然心下明了,柳相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陆小姐如果无碍,请劳烦待会儿与我一同回一趟相府。”
陆安然寻思柳相肯定要问问她这个事,但她本身为救人而来,插足进来确属无意,并且也没有不成告人之处,爽快应道:“自然该劈面感激柳相大人。”
两人说着,一骑快马从远及近飞奔过来,马蹄不停人曾经先跃下,对着庞经耳语一句,庞经两边眉头瞬时挤到一起。
陆安然睹人从沂县内城偏向赶来,好奇多问一句:“可是县署有何欠妥?”
庞经语气繁重道:“程九万死了。”
—
程九万不止死了,单看他左手臂上那枚神狐印记,较着也死于茹藘汁和龙荔的毒下。
陆安然用帕子包裹在裁纸刀的把手上慢慢从程九万右手取下来,“与之前几人死因一样,因毒产生幻觉而他杀。”
庞经听过这个毒,挤着眉头道:“不成能,整个县署都是我的人在看守。”程九万也相当于被软禁在书房内。
陆安然验完尸身,用钗子拨动书桌上所剩无几的一点灰烬,“他是自己点燃的香料。”
庞经讶然:“你说他故意寻死?”
“是否寻死我不清楚。”陆安然着重突出道:“程九万自己点燃龙荔香料,他的左手臂有浸染了茹藘草根汁的刺青,而他正是因此死亡。”
她只说死亡原因,而不会随便下定义。
庞经思考事后,一抬手,“把尸身带回王都。”
这个案子牵连甚广,还必要柳相知做定夺。
这边没有陆安然的事了,她从今天开端往返奔波已然困极倦极,面色满是疲态,转过身面临庞经欲言又止的脸。
“庞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庞经为人看着粗枝大叶,实在心思很细腻,“陆小姐出门在外晦气便,不如就在县署内找个房间休养片刻,我让人送些换洗衣物过来。”
陆安然低头看了眼身上衣服,她虽没有洁癖但太脏了究竟也不舒服,因此没有谢绝,“多谢庞大人,如果可以,再帮我送点药来。”
“客气客气。”
陆安然出门前还奇异,庞经对她有些客套过头了。
事实证明庞经这个人果然心细,不止是拿了干净的衣服,还有蒙面布子,然而两人说话时,庞经从头到尾没有多看一眼陆安然的脸。
陆安然换好衣服,外面桌子上摆了不少瓶罐,她挑挑拣拣拿了点,来到利儿娘这边。
原先看不出,等陆安然诊断一番后,发明利儿娘的腿骨也损伤了,可能以后走路会出现点问题。
“捡回一条命曾经不容易了。”利儿娘眼睛还有点肿,神色憔悴,“秀珍人没了,我都不晓得怎么回去和其他人交代,还有刘志泉这个事……”
“案子提交上去,如果你和这件事无关,当不会迁怒于你。”
利儿娘不乐不雅,这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要连累九族的啊。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临走前,陆安然说道:“我只会治点皮肉伤,骨痛复位并不精通,最好再找这方面的医生重新诊治。”
也不晓得利儿娘听进去没有,嘴里应着,但眼光有些呆滞。
外面鹿陶陶左手提着鸟笼,右手拽着一只鸟斗狠,仔细一看,鸟笼门被打开,显然鸟曾经落到鹿陶陶手中。
鸟啄一下鹿陶陶的手,她就拔一根羽毛,小半边鸟毛曾经叫她揪没了,玩的很有些乐此不疲。
陆安然走过去,“当时为什么没有出手救她?”
横梁断裂的时候,鹿陶陶就在利儿娘后面,但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意思。
鹿陶陶听到声音回眸侧歪脑袋,眨眨眼:“我为什么要帮她?”异常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的腿坏了,以后会跛。”
“哦。”鹿陶陶又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安然很难理解鹿陶陶看待人生的态度,“她原来会死,但你假装狐仙让她找到了另一种活法。”
鹿陶陶摊手:“所以呢,我要就此对她的人生背责吗?”
陆安然晓得她故意误解自己的话,却也有些无话可说。别人都以为陆安然是个冷情冷心的人,饶是如她,若看到别人遇险自己有能力出手帮扶一把,绝不会视而不睹。
可是,鹿陶陶会。
这个长相讨喜,分明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但奇然候又冷血狠辣到令人不寒而栗。
她看待世人非淡漠,而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凡事只凭利落索性游戏人间,从来叫人摸不准性子。
“反正都要抄家灭族,何必费功夫呢。”鹿陶陶说这话时,仍旧笑嘻嘻的,鼓着一双大大的圆眼睛。
陆安然念,有些人看着越天真无邪,骨子里全是邪恶。
只是等陆安然走了,鹿陶陶溘然对着鸟自言自语道:“如果是他,估计能救吧。”说着甜甜一笑,手却很用力的在鸟尾巴上狠狠拽下一把毛,疼的鸟在原地两只脚交错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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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因为脑袋顶了个包,美其名曰养病,躲在房间内避不睹人。
午时苏霁给他送饭,看他整个人懒洋洋靠在窗户边上晒暖阳,半边身体沐浴金光,好一副惬意模样。
结果一转头,垂落的黑发也遮不住那个大包。
“噗——”苏霁忍不住笑出声,“世子,你现在的造型……很不错。”
云起拾起玉骨扇砸过去,看也不看苏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那帮反贼都叫南宫止拾掇掉了吧?”
苏霁摆开四菜一汤,口中道:“南宫少辅很能干啊,出手雷厉风行,不太像个文臣。”
“呵呵。”云起意味不明的呵笑两声,“王首都里谁不说呢,天子恨不得拿他当亲儿子。”
苏霁摸摸下巴,“有子若南宫止,确实不枉此生。”
云起送他一个大白眼,不冷不热道:“你念生儿子了?我修封家书回去……”
“说正事。”苏霁急速打断他的话,“世子你也觉得萧从龙这样的脑子,不像是能筹划这么多事的人吧?”
对于苏霁这么生硬的扭转话题,云起倒没有说什么,从塌上起身坐到桌前,“一寡前朝余党被灭,西南流寇自此不再成气候,此事就算大成了。”
反正他们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假银票案,其他事情哪有他费心的份,否则要天子干什么吃。
苏霁抬起大拇指:“世子看的通透。”
云起低头喝汤,念到什么,问道:“杀萧从龙的人找到没有?”
当时南宫止带着援军到来,萧从龙在身边人护送下计划回大部队,结果半道叫人谋害,因为场面混乱,一时分不出是谁杀的人。
“查是查到了,但人失落了。”苏霁道:“暗卫通过与这边的暗桩联络,发明有一个人曾在流寇和前朝旧部中担负联络人,但从昨夜抓到的人里面统计,并没有这个人。”
“生死都没有?”
“不错。”
云起不知为何有些在意这人,“暗中查一下,找到了别叫朝廷发明。”
“对了,南宫止让我问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回王都?”
云起扔了汤勺,懒集的挥着玉骨扇,桃花眼勾起一点轻佻笑意,轻嗤道:“瞧睹没有,这小子心黑的很,念让我同行来烘托他辉煌无边的美好形象,啧啧,本世子是傻子吗?”
两人说着话,门扉传来轻叩,苏霁站起来开门,发明来的人是南宫止。
“我支到王都信函,圣上让祁参领留下支尾,三天后由我先带叛军头领等人先一步回王都回禀皇命。”南宫止风姿翩翩,说话语气也不疾不徐,如春风细雨,“我来问一声,世子是否同我一起上路。”
云起单手支撑半边脸,闻言眨了下眼睛,一边嘴角勾起轻笑,“好啊,南宫少辅。”
苏霁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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