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睹棺材不落泪啊!我就一一说给你听。”
阳雯扳着手指头,不疾不缓地道,“南安世子妃虽多病,但若不是你,不会那么早死吧?襄阳侯的宠妾,为何突然疯掉了?镇国公世子生了大病,你个道婆子又如何有能耐给他治好?
这些人家若是晓得,全是你在背后搞鬼,哪个不得把你剥皮拆骨,点了长明灯?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比如锦乡伯家,比如……”
“你怎么会晓得这些?”马道婆惊得眼珠子暴突。
“别问我怎么晓得的,问就是阎王爷昨晚托梦给我了。”
林阳雯信口胡咧咧,“他说你作恶多端,要差勾魂小鬼勾了你去下油锅,我还给你讲情呢。
我说,且先饶了她此次吧?日后她若再作恶,就勾了她去,让她把十八层地狱刑罚全尝个遍。上蒸笼、拔舌头、抱铜柱、下血池……”
“姑娘,快别说了,别说了!老婆子再不敢了,当真再也不敢了!”马道婆脸色煞白,夺门而逃。
门外坐立不安站了半天的赵姨娘,急速进屋给阳雯道谢。
阳雯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看在与三姑娘的情分上,此次我替你挡了。但你记住,若是日后再起害人之心,不用别人把你供出来,我先报给老太太去。”
“不会了,不会了,就这一次就够磋磨死我了。”赵姨娘连声道。
……
贾元春——贾家在宫里做贵妃的大姑娘,差太监送来了端午节节礼。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带着两个婆子进园子来,挨个屋里送东西。
“阳姑娘,这是娘娘给你的,两柄上等宫扇、两串红麝香珠、两端凤尾罗和一领芙蓉簟。”
周瑞家的满眼含笑,“娘娘对姑娘可真是恩宠有加啊,独给你和宝姑娘的节礼与宝玉相同,其他姑娘都只单有扇子和数珠呢。”
“周姐姐受累了,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林阳雯虽不大喜欢这个婆子,还是礼貌有加地招待。
“不了,姑娘,才刚送了宝玉、宝姑娘和姑娘这,还有其余姑娘的没送到呢。我还得赶紧送去,送晚了怕是有人要多心喽。”
这婆子较着的意有所指,阳雯只当听不大白,客客气气地道:“那周姐姐且去吧,阳雯就不留你了。”
独坐在榻上,她瞅着堆在床上的东西发懵。
“怎么我的也跟宝玉相同?”
她记得很清楚,书中这一年的端午节,元妃赐的礼物只有宝钗与宝玉相同,恰是她所得的这些。
怎么穿过来之后,她得的犒赏也跟宝玉一样了呢?
不晓得黛玉那敏感的小心脏,又要作何念?林阳雯索性抱起一端凤尾罗,带着小红往潇湘馆去。
没等进屋就听睹周瑞家的在说话:
“娘娘犒赏宝两爷跟宝姑娘、阳姑娘是一样的,林姑娘跟两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一样。娘娘这是没把林姑娘当外人,真个当成自家姐妹了。”
屋里没有人搭话,黛玉和丫鬟紫鹃都保持沉默。
周瑞家的仍自顾自说着:
“姑娘打小就住在府里,可不就是咱自家人嘛。宝姑娘是后来的,又是表亲戚,阳姑娘甚得老太太重视,娘娘待她两个自是与别个不同。看娘娘的意思,日后宝玉的婚事……”
这浑婆子说话愈来愈不像样,阳雯心里恼火,抬脚就把门踢开了。
屋里,黛玉捧着本书坐在桌前,发红的双眼却瞟向窗外。
紫鹃垂首侍立一旁,高扬的眼睫颤了又颤。
阳雯把手里的凤尾罗递给紫鹃,回身向周瑞家的道:
“周姐姐,大过节的,太太那边事多,全仰仗您跑前跑后地操持。您这一时不在,不晓得得忙乱成什么模样呢,您还是快去吧。娘娘是什么意思,我们姐妹心里有数,就不劳您多费口舌了。”
“是,姑娘,我这就走,这就走。”周瑞家的讪讪地退了出去。
“阳姑娘,得亏你来了。”
紫鹃秀美的眸子里水雾弥漫,“周瑞家的那个老刁婆,专拿针往我们姑娘心窝子里戳。她这是欺背我们姑娘孤苦无依,无人给她撑腰呢。”
“紫鹃,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是咱们什么人?”
黛玉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躺在床上,手腕搭在额头上,底子不搭理阳雯。
阳雯上前扳着她的肩头,笑道:“翻过来,让我看看,可是为这事恼我了?”
紫鹃抱着凤尾罗凑在黛玉身边,赔笑道:“好姑娘,阳姑娘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别耍小性子了。你试试这罗,多细腻,多柔软?”
“我不稀罕!凭它什么好东西?我又不是没睹过。”
黛玉翻身坐起来,背气道,“贵妃娘娘赏的,你不赶紧拿回家去供起来,拿我这来做什么?
我又为什么要恼你?人家什么宝姐姐、贝妹妹有金锁配那宝玉,兴许你也有什么‘金’来配那‘玉’吧?我不过草木之身,凭什么恼你?”
“还说不恼我?”
阳雯笑着,一指头戳在黛玉额头上,“人总说你聪明灵秀,怎么总在这些事上念不开?你是草木身,我却连草木也不如了。
哪有什么金配什么玉?我不过一个外面买来的丫头,承老太太恩赏,抬我做了主子姑娘,可有几个人真的把我当主子?
人家给我的东西跟宝玉和宝姐姐一样,不过是拿我凑个数,省得旁人多议论他两个罢了。
妹妹若当真为这事恼我,跟我生分了,可就真趁了别人的心了。你念念,自此你在这府里又是孤苦无依,无人可靠了,这府里有几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姐姐,我心里也晓得是这么回事,可就是过不去。”
黛玉扑倒在阳雯怀里,珠泪滚滚,“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哪一个又是真心为我好?只有姐姐你一个罢了。”
“傻丫头,凭别人怎样,你只要记得,这府里咱们两个是最亲昵的。无论什么时候,姐姐的心都是向着你的。”
阳雯轻揽着黛玉柔弱的身子,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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