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还能有谁?我横竖也是这家的主子小姐,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谁还管我不成!也就只有她敢来寻我的晦气。”
探春气恼地道,“论理我不应说她的,可恨她忒昏愦的不像了。方才她过来,跟我说手里没钱使,又是怎么苦怎么难的,我也不理论。”
谁念她看睹你前些日子给我买回来的,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就骂我不知俭省,胡买这些不中看又不中吃的东西。
我不过回了一句,我喜欢这样精美新奇的物件。她就问我,有那些钱怎么不给环儿使?还骂我心里没有她这个亲娘,没有环儿这个亲兄弟。就只会溜溜太太,溜溜你,鞋搭推袜搭推的没给环儿做一件,偏给你做。
你说她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吗?环儿也是丫头老婆一屋子,普通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还用我做吗?
还要我俭省出银子来给他花,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再说,这些年她手里多几少也该有些梯己,怎么还要勒掯我?”
探春委屈的泪水憋在眼里,双眼红红的,却顽强地不肯落下来。
林阳雯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赵姨娘是曾经有些个梯己,却都给了那个不干人事的马道婆,还给人打了五百两银子的短条呢。
若不是她替她挡出去,赵姨娘现在只怕还在跟马道婆暗地里打官司。
她近来手里应该是真的没钱使了,被贾政直要打死的贾环躺在床上,好多天了都下不来,她得拿钱出来给他请医问药。
这就叫“屋漏偏逢连荫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都是他们娘们自己作的,活该受着。
只是这个没出息的,自己心里不利落索性,跑来作践自己的闺女做什么?
“可恨她现在愈来愈不像了,以前这些话还等着屋里没人时跟我说。如今竟是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骂我,生怕人家不晓得我是小老婆生的。”
探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珠子普通滚落下来,“偏生我是个出不得门的女子,我但凡是个男子,早出去立一番事业了。”
黛玉拿出帕子,默默地给探春擦眼泪。
或许她以为,探春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
也或许她以为,即便是这样的娘也是与探春血肉相连的人,强过自己亲爹亲娘都没了。
宝玉郁郁地,也不说话。
不知是在为探春难得,还是被她哪句话触动了哪条敏感的神经?
他总盼望姐妹们都守在自己身边,可是姐妹们却未必愿意守着他。
比如探春,她就念出去,立一番自己的事业。
“三丫头真是好志气!”
阳雯瞅着默默无言的三人,笑了笑,道,“备不住真有那么一天,女子也能够跟男子一样走出家门,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天地间。
经商、当教员、做太医……甚至走上朝堂,与男子同朝为官。自己赚钱自己花,不用仰仗男子的鼻息,岂不称心?”
“阳姐姐,你可真敢念。”
宝玉啧了啧舌,悄声道,“这种话,怕是人间最有智慧的男子都不敢说。若是传到外面去,不晓得几酸儒要骂你大逆不道?”
“有什么可骂的?人间事不是一成不变的。”
阳雯道,“总有一天,女子会跟男子一样走上科举的考场,与男子同场竞技,状元难道只有男子才配当吗?几女子的才情堪比人间最优良的男子?”
“这倒是,”宝玉瞥了一眼黛玉,道,“林妹妹的才情学问便不输任何男子。”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我必第一个走出家门,到一个容我施展的处所去,好好施展一番。”探春冲动地两眼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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