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是瞒天过海,还是暗度陈仓?赶紧给傅姑娘下帖子吧。”
阳雯催促道,“你这啰里啰嗦的,别是又犯呆症了,不念人家傅姑娘嫁人了吧?”
“姐姐说的什么话?”
贾宝玉一张银盆大脸突然涨红,小声道,“我虽素昔最厌愚男蠢妇,但也大白,姑娘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但姐姐和凤姐姐这么做,怕不会惹得傅姑娘懊恼?”
“若不然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直接冲到人家家里去,说要带傅姑娘出去相看亲事?”
阳雯瞅着那大脸宝,心里好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傅姑娘不是聪明过人吗?傅试的作为,傅姑娘自然是大白他的意图的。琏两嫂子带她去赏菊,她自然也该大白她的意图。
若她真心大白事理,要恼也只能恼她自己的哥哥。平白要把妹妹塞进人家屋里为妾,给人正室娘子添堵,谁能不怨?
她久处深闺,咱们从没有与她交往,不晓得她心底真正的念法,兴许她巴不得有这个机遇去外面看看呢?”
“哦,姐姐说的也有事理,我,我就是……”贾宝玉挠头,还是不能决定给傅秋芳下帖子。
“你不肯意就算了,就让傅姑娘老死闺中,或是随便找个什么人,做人后妻或妾室算了。”
阳雯假做懊恼地摇摇头,坏坏地祭出“杀手锏”,“不过,既是人家请我去赴宴,我也不能独自一个人去。
傅姑娘不陪我,我就带黛玉去吧。她虽年纪还小,但人都说,姑娘家找人家要趁早,云丫头不是早就定下了嘛。
在这里,我是黛玉唯一的娘家人,不得不为她的毕生大事费心啊。唉!真是头痛啊头痛!”
阳雯一阵浩叹短叹,可把宝玉吓坏了,急忙扯着阳雯的袖子左摇右晃,身子都成了扭股糖。
“好姐姐,我写还不成吗?我这就写,你就别带林妹妹去了吧?气象渐凉,林妹妹身子弱,还是呆在家里的好。”
阳雯“噗嗤”一声乐了,笑道:“那你赶紧的!”
林妹妹那身子,可不是早年那“娇袭一身之病”,走几步便“娇喘微微”,“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了。
现在的黛玉,凸碧山庄一天往返四五趟。
小山虽不高,却也是上坡路,上来一次要走一百多步,妥妥地现代五六层楼的高度。
她腰不酸,腿不疼,连呼吸都不很乱,这还能说她身子弱?
林阳雯也不拆穿贾宝玉的小心思,尽管催着他写帖子。
贾宝玉与傅秋芳虽未谋面,但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也不肯傅秋芳成为她哥哥攀附权贵的就义品。
且他素有些小才情,当下“唰唰”几笔写就,吹干墨迹给了丫鬟碧痕。
碧痕当下将帖子拿到外书房去,着宝玉的小厮送到傅家。
至于傅家人会怎么念,阳雯看不到,她也只能安心肠等待了。
她是承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所托,照管这红尘三千痴男怨女,但她只是一介凡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处所。
人力有贫尽,不是全部人都是她能拯救的,只尽己所能罢了。
……
傅家,傅试从衙门回家后,傅夫人便面带忧色地递上了贾宝玉给傅姑娘下的帖子。
如阳雯所念,傅试底子不做他念,只欣喜若狂地道:“夫人给我干什么?怎么不送去给妹妹?让她好生打扮,定时赴宴。”
“老爷如此利落索性,难道没看出这帖子有何欠妥?”
傅夫人虽不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但娘家家境也颇殷实,当年也是被当作大家闺秀养大的。
嫁给傅试后,随着他高中进士,又为官多年,贵妇人圈子中交往多了,她更有了些睹识,自然晓得外男给闺中女子下帖多有欠妥。
看丈夫如此利落索性,实是让人不解。
“没什么欠妥的,”傅试不以为然地道,“这些年我筹谋颇多,就念将妹妹嫁给一方豪门,无奈咱们能攀上的也只有贾家了。
给贾政那个假正经的老货做妾,属实委屈了妹妹,我看好的本是贾琏,只是苦于没有机遇让妹妹与他对上眼。
如今贾宝玉下帖子请入府去,多好的机遇?依妹妹的聪明伶俐,只要她肯施一施手腕,不信睹不到贾琏。只要睹到了,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傅夫人也是无语了,无奈地感喟一声,将帖子顺手丢给身旁的丫鬟。
“去开库房,从我的嫁奁里拿两副好头面,连这帖子给大姑娘送去。就说老爷让她好生打扮着,不成怠慢。”
至于什么手腕之类的,还是算了吧,她实在说不出口。
傅家老太爷老夫人早已过世,傅秋芳作为家中幺女,是她这个长嫂一手推扯大的。
长嫂比母,她很心疼这个小姑子,也将她养得很好。
琴棋书绘、诗词歌赋,连同针黹女红,都是请的女先生来,好生传授的。
傅秋芳一朝长大,确如外面所传说的那样,真个是才貌俱全。
并且姑嫂两人感情甚好,堪比母女。
之前,她无数次幻念着,给秋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快康乐乐地过一辈子。
可是相公不长进,一心指望着把秋芳嫁入权贵人家做个正妻,借一借人家的名势,求得个官场得意。
最好能攀上个王爷、公侯啥的,做个王妃、世子妃才好。
然而,王爷、公侯是他这么个小小的通判能攀上的吗?
就是人家正经嫡妻死了,娶后妻都没人会搜罗到他家的妹子。
于是,活生生地将小姑熬煎到如今。
现今他倒是不再妄念了,便是贾家那等行将没落的贵族也不嫌弃。
填房做不成,做个妾竟也是好的。
傅夫人真是心塞,她是决不同意将秋芳许与人做妾的。
好人家的女孩儿,哪有做妾的?妾室的辛苦,谁人不知?
现在她不求其余了,只求将她嫁到一个老实天职的人家,不要受人磋磨就好。
可是都这个年纪了,还有这个机遇吗?
……
傅秋芳的闺阁中,两十三岁的大龄剩女傅姑娘坐在铜镜前,若柔荑般的手指轻抚过自己仍然白嫩如玉的脸颊,暗自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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