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种下近半年的凝霜花，开了！
七八朵固结着层层白霜的凝霜花，洁白，如碗口般大，梦幻般绽放在枝头，拥拥簇簇，热热闹闹。
真的好神奇！
阳雯确信，昨夜直到入睡时，她都没有看到它结出花苞。
一夜的时间，它竟完成了从结苞到盛放的进程。
就她所知，这人间没有一株植物是这样的，这凝霜花果然也不是凡品。
阳雯急忙披衣下床，趿推着鞋子快步跑到窗前，低头细瞧那发着光的凝霜花。
肃静严厉高洁，即便覆盖着一层薄冰，也有一股异香从底下传来，果然是莺儿说的“异香异气”的，阳雯念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香味。
这花开得也大方，不但大并且数量多，一次竟开放了七朵。
不似绛珠草般，每回就抠抠搜搜地开三朵花，结三粒种子。
阳雯忍不住笑了笑，这花草也随人吧？
薛宝钗肤白如雪，肃静严厉大方，这凝霜花也随了她。
薛宝钗皮相热忱，内心冷情，这凝霜花却是复了她的本质，由里到外都是冷的，冰冷冰冷的。
说绛珠草随黛玉，阳雯倒不是说黛玉抠搜，而是指黛玉的品格。
黛玉内心热忱，却自珍自惜，从不屑于在寡人面前表露自己。绛珠草一次开三朵花，大概已是它的极限了。
阳雯不雅赏了一会儿花，脑中溘然显露出一个词儿来——“昙花一现”，她猛然一惊。
坏了！这花开得这样急，不会也如昙花普通，只有那片刻的光耀吧？
阳雯急忙取了一把竹剪来，忍着刺骨的寒意，轻轻地剪下五朵花，放在一个铺了锦缎的盒子里。
这花娇嫩，不成用铁器、铜器伤了它，也要小心寄存。
这些够给宝钗制“冷香丸”做药引子了吧？她念。
别问她为什么认为，凝霜花的花朵能做药引子？她当初做梦也没梦得很逼真。
但是，她晓得“冷香丸”的原料构成，什么春天开的白牡丹花，炎天开的白荷花，秋天的白芙蓉花，冬天的白梅花，念来这药引子也该是某种植物的花吧？
剩下的两枝花她没动，她得留下花种啊。
她也念看看它到底能顶多长时间，当然心里还有其余考虑。
在雪地里又蹦又跳的佳蕙久未睹阳雯起身，终于憋不住了，推门就进来了。
“呀！竟然开花了！”
看到盛开的凝霜花，她又叫起来。
这一惊一乍的，吓了阳雯一跳：“做什么大喊大叫的？快回去穿好衣裳，洗漱干净，跟我去蘅芜院。”
“哦。”佳蕙应着往外走，不时还回头看一眼，大大的眼眸里满是冷艳。
小红打了温热的洗脸水来，服侍阳雯洗漱，瞅了瞅那凝霜花，她摇头道：“这花可算是开了！从夏日种上开端，每日都得用冰水浇灌，得亏有慕公子送了那硝石，省了咱们几费事。”
慕南风？阳雯念了念，她大概有一个多月没有睹到他了。
春闱将近，他应该日日在紫竹轩的书房里温书吧？也不晓得他温得怎么样了？只愿他能得高中。
梳洗事后，阳雯也没有急着走，她吃了块祝嬷嬷新做的栗子粉蒸糕，也给佳蕙塞了一块。
祝嬷嬷今天剥了一晚上的栗子，连夜磨了粉，做出这糕来，香甜软糯，甚是好吃。
吃过之后，又拿茶漱了口，阳雯召唤道：“佳蕙，走吧，这雪看模样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急着给宝姐姐送过去呢。”。
佳蕙小心肠捧起装着凝霜花的锦盒，主仆两人一起往蘅芜院来。
……
一夜大雪，满园子都成了白色，屋顶上铺满了雪，一根根树枝也被雪压了下来。
路上的积雪很厚，阳雯和佳蕙踩着雪，“咯吱咯吱”地往前走。
佳蕙莫名地兴奋，脚踩在雪上，一跳一跳的，不时地回头去看雪地里留下的两行小脚印。
若不是手里还捧着盒子，她怕是都要蹦起来了。
“佳蕙，你是南方人吧？以前从来没睹过雪？”阳雯笑着问。
“姑娘好眼力，”佳蕙笑得眉眼弯弯，挂在眼睫上的冰霜一颤一颤地，“我之前确实住在南方，从来没睹过雪，穿过来这几年倒是看过几次。但是每到下雪时，我还是很利落索性。”
看出来了，冻得鼻尖发红还乐着呢。
佳蕙的好表情也感染了阳雯，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赏识着银装素裹的园子和飘扬洒落的雪花，愉悦得念唱歌。
只是，主仆两个的好表情，很快就被一个久未露面的家伙损坏了。
火线的红梅花树下，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嗅着梅花香。
“贾环？”阳雯看清了那人，心里顿时如吃了苍蝇普通膈应。
自从他给黛玉下毒，害得黛玉差点离世，被贾政暴打了一顿后，便一直未在寡人面前现过身。
大家曾经有半年时间没看到过他了，这是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家伙半年多了还拄着拐，怕是真被打瘸了。
贾环是贾政的庶子，因着身份低微，又加他自己举止荒疏，不自尊自爱，合府之人无人待睹他。
实在他的性格养成，也是有外在原因的，任谁有贾宝玉那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哥哥在旁边比着，那心理也得扭曲。
阳雯作为一个旁不雅者，原来不应存有那么多的好恶，兴许还应该同情他。
可是，他伤害了黛玉，这就让她不能忍了。
他瘸了，活该率土同庆吧？
林阳雯暗自拍手称快，贾环听到动静，也缓缓转过身来。
养病这些时日，他底本消瘦的身体更加消瘦了，面色还有些苍白，这就让他原来尖嘴猴腮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大方了几分。
看到阳雯，贾环的眼里泛起一丝怒火。
他没记了，就是阳雯这个贱人设想，让他挨了父亲好一顿打，不但养了很久的伤，腿还瘸了。
可是，他心里恨是真的，念报仇也是真的，脸上没大露出来。
别看他年纪小，心可阳着呢。
贾环堆起笑容，主动打起召唤：“阳姐姐，你也出来赏雪呢？”
“嗯。”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阳雯也不计划搭他，冷冷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要离开。
佳蕙跟在阳雯死后，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蹲身，行了个敷衍的礼。
姑娘说了，任是不待睹谁，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贾环究竟还是贾家的三爷。
佳蕙举步要走，贾环小眼睛眨了眨，看睹了她手里捧的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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