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呢？那个活该的云永呢？”阳雯咬牙道。
床上的小婴孩就是当初郑英的前夫赵钱孙养的外室——娇儿所生，也不是赵钱孙那个绿头王八的血脉，而是娇儿与小白脸子云永的。
“那个混蛋跟赵钱孙一样的货色。”
郑英也咬牙，“当初他跟娇儿那个贱人被赶出去之后，可能就没打什么好主意。
随便找了个地儿住下，等娇儿生下孩子，还没出月子呢，就把她娘俩一起卖给了牙婆子，然后卷着钱不知去向了。
娇儿也是个没骨气的，听说被他卖了，登时就死过去了，再也没醉来。牙婆子花了俩人的钱，只得了一个吃奶的娃子，感到吃了大亏。正好来我家卖奴仆，嘟嘟囔囔埋怨半天，我才听出来是娇儿的孩子。
我……又不幸这孩子无父无母，一冲动就把她买了。孩子送过来，才感到自己莽撞了，把你叫来，是念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念让你再给我拿个主意，这孩子到底该不应留？”
郑英等待地望着阳雯，从私心讲，她实在是念留下这孩子的。
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以后也不必然会有了。
可是，她心底又是晓得，这样不适合。
找阳雯来，只不过是念听一听她这个局外人的念法罢了。
阳雯坚决地摇摇头：“郑姐姐，这孩子，不应由你来支养。”
不是因为对孩子的父母有偏睹，阳雯不盼望郑英支养这孩子。
无论父母是谁，孩子都是无辜的，她应该有美好幸福的生活。可是，这美好和幸福不应由郑英来给。
“姐姐，你好好念一念。”
阳雯苦口婆心肠道，“这孩子若是与你没有一点儿关联，你大可以养着她。可她是娇儿和云永的女儿，一旦她晓得是你把她的亲生父母赶出家门，结果造成她父走母亡，她对你会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若是懂事，便会感激你；可若是不懂事，特别是再受到别有用心的人的挑唆，便会恨上你。那时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事，谁能保证？
再说，云永现在不知去向，以他的脾性，会不会再回来找这个孩子，那时又会发生什么？”
“我……我就是念到这些事儿，才犹豫未定的。阳雯，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孩子真的太不幸了。”
“若是依我说，姐姐可以先把她送到养生堂，隐了她的身份，待日后再找到她，帮她找一个好人家吧。”
阳雯说出这样的话，也很为难。
养生堂是由官家开设的慈善机构，凡是在大门旁边开一个长方形洞口，安装一个两边均开有气孔的，可抽推的大抽屉。
一些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了，便可以从外面推开抽屉，将孩子放进去，然后放一挂鞭炮，或是敲一敲门，提示有孩子送到。
里面的人会从里面推开抽屉，把孩子抱到里面去。
两下里并不相睹，里面的人不晓得抱的是谁的孩子，外面的人不晓得是谁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或许会有好心人抱养，康健平安地长大，比如六品营缮郎秦业，从养生堂抱养了秦可卿。
大大都孩子没人抱养，在里面过得并不好。
因为这个期间，弃养孩子的人许多，并且大多是女孩。而普通人家要支养一个孩子，都市支养男孩，用来传宗接代。
所以，寡多女孩留在养生堂，官家又没有足够多的银钱抚养她们。吃好喝好是不成能的，也就是不被饿死罢了。
若是有选择，阳雯也不念把这孩子送到那里去。跟着郑英多好？妥妥的大族小小姐。
可惜，她那个渣爹是个极大的隐患，只有把她送进养生堂，隐了她的身份，让云永无从找到她。
当然，这些事实在背后也是可以有些小动作的，郑英可以日后再找到这孩子，妥善安设她就是了。
“那……我再给她准备些吃食、衣服，明个儿就送她过去。”郑英不忍地看着那孩子，终于做了决定。
实在，她早骂过自己烂好心了。
支养谁的孩子不好，偏要支养抢了自己丈夫的女人的孩子，不是给自己找尴尬吗？
阳雯也不再多说，她感到有些心累。
这一大上午东跑西颠的，刚刚给了两个不幸的孩子一条活路，又把一个更不幸的婴孩送进了养生堂，她有一种无可怎样的恶行感。
婉拒了郑英留下吃饭的好意，阳雯告辞离开。
回贾府的路上，经过豆制品铺子时，又往那边瞥了一眼。
焦大爷又在门口开讲了，这会儿旁边端茶递水的，换成了秦端行和方丫。
俩孩子洗得白白净净的，穿戴簇新的寒衣，一个提茶壶，一个捧茶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阳雯看着俩孩子纯真的笑脸，心里好受了不少。
回到凸碧山庄，跟着她也窜了一天的佳蕙一点儿没闲着，急忙给她打了温水来洗脸。
“姑娘，快洗洗歇会儿吧，为了人家的事儿直跑了一天了。”
阳雯洗了脸，紧开了头发，轻轻按了按头皮。
古代人这方面也不好，出门就得挽发髻，揪得头皮死紧。
阳雯都疑惑，这么揪上几年，她那头底本乌黑亮丽的头发就该秃了，不戴假发片，怕是就要挽不起来了。
“姑娘，头皮揪疼了吧，我来给你按按。”
小红过来上了手，轻轻地给她按着头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絮叨，这一天家里发生的事儿。
“姑娘早上刚走，宝两爷来过一趟，说要去庄子上教小石头他们识字去，睹姑娘没在家，他便自己去了。”
“方才林姑娘也来过，睹姑娘不在，也走了，没说有什么事儿。”
“三姑娘打发侍书过来，给姑娘送了一碟果子，说是老太太赏的，给姑娘尝尝，我把祝嬷嬷做的杏仁酥还了一碟子过去。”
“郑嬷嬷说，闺生哥哥不小了，金钏儿姐姐也有十七岁了，该成亲了。按说咱府里的丫头都是满十八岁才往外放的，她念跟姑娘讨个情，看她的老脸，年下就把金钏儿姐姐放出去。她们家计划连过年带办喜事，功德成双。”
……
阳雯闭着眼睛，享用着小红轻柔地按摩，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的话。
渐渐地，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仰躺在椅子上，像是要睡着了。
可惜，就在她迷迷糊糊地，就要与周公相会的时候，又被人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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