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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只今怀树更怀人(1 / 2)

悉檀寺的竹林精舍自从平西王府入住,就成了一处生人勿近的所在,昼夜都有甲兵护卫。期间无数狂蜂浪蝶般的登徒子难免四处窥探,但平西王府无孔不入的防卫和毫不留情的手腕,足以给这些人足够的经验。

因此非论外界再如何沸腾喧嚣,即便有大量意图不明的人,一窝蜂似地混入悉檀禅寺,如今的竹林精舍也永久是一派鸟语虫叫、波澜不惊的情景。

平西王府之人都晓得,这位明满世界且备受吴三桂宠爱的王妃,素来喜好安静,常日里除了与贴身侍女扳谈,就再未曾与外界有过多的联系,使得这位孑然一身的受宠王妃,宛如一尊姝好的白瓷不雅音像。

而本该是最为躁动的武林人士,对于这位声名远扬的平西王妃却是敬而远之。只因平西王府卧虎藏龙的无数高手里,武功最高之人莫过于百胜刀王胡逸之,胡逸之又对陈圆圆千般维护,常日但凡有人敢对陈圆圆多嘴多舌一句,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腿。

就连器宇不凡、痴心一片的百胜刀王,入府十年都未能令陈圆圆假以辞色,其他人等既没有吴三桂的权势、又没有胡逸之的武功,更没有那些苦心孤诣念要博得关注的公子贵人通天能耐,久而久之自然就彻底死了心。

空阔的山边院子里莺雀闲啼,雅筑间熏香不息升腾、鸟鸟缠绕,凭窗看去有一名绝色佳人,正面容冷俏地以娟秀小楷临纸书写,红袖招邀间宛如身临缥缈仙境。

“夫人,你说昨晚出现这个江流儿,到底是什么人?”

半张脸上狰狞可怖的侍女正在一旁磨墨,此时两人似无规矩地闲谈着,只由清风徐来又缓缓拂过,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说是靖南王府的,那便是靖南王府的人。”

陈圆圆冷冷清清地说着,奇尔瞥过院中的小轿。她就这样盘踞了绘面中最唯美的部门,也让人无法看睹屋里的状况。

“可奴婢总觉得没那么俭朴。昨夜的一衲轩里,他虽处处与妙宝法王作对逞能,可话外的意图仿佛还是冲着平西王府来的。”

“何出此言?”

“是这样的夫人,八仙剑客徐崇真曾经暗里识别过了,这位江流儿就是他们师兄弟在山下遇睹的使刀高手。既然上次这个江流儿,能疏忽平西王府的名号抢走古书手稿,此次就未必不敢再来一次横刀相向。”

“嗯。王府派出的高手这么多,无人能拿下他吗?”

“平西王府招徕的武林人士看着人多,可拿得上台面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四大高手里,黄粱与简福不知如何魔怔了,只顾着在悉檀寺里围着老和尚打转,找寻什么‘龟鹤两仙’的机缘,徐崇真两师兄弟说话也期期艾艾不辨真假,只剩个贺刀王还算忠心。”

“那便让贺刀王去。”

“这可难了。贺刀王前次被人以指力重伤,如今就算念要出手也力有未逮。若按照八仙剑客徐崇真所说,真念拿下这个江流儿,除非让平西王府带来的人马一拥而上,否则未必能怎样此人。”

陈圆圆缓缓停笔,仿佛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问题搅扰了心境,先杏目流眄后微微颦眉,将兔毫轻晾在了笔架上。

“黄粱、简福也算是在用心打探,直言几名老僧的武功已荡然无存,然而对于这件事,当初我本就不赞成下蛊。”

她婷婷鸟鸟地直起身来,背靠在软垫坐榻上,“你们当初暗中猜测这个用刀高手曾经下山,故而全力对付悉檀寺里的隐居高手。先前下毒手腕不光彩,如今对方为师门长辈们出头,这等恩怨如何能随便化解?”

半张脸毁容的女仆欲言又止,但她前后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只以为江闻如今再次出现,是为了给六个“中毒集功”的老和尚报仇——自己下的毒自己晓得,本以为自己曾经解决了悉檀禅寺最难处置的人物,却没念到又惹出了个小的。

世事阳差阳错,往往又殊途同归,她们在这里推演猜测,也绝对念不到江闻在意的人是真正中蛊的骆霜儿,另外几个老和尚原来就没有武功,但不管原因几何,招致的结果却是一样的,正如她们所猜那样,江闻此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来战争西王府做对的。

“夫人,事已至此也没有举措,平西王府曾经在鸡足山上投入了那么多的人力,总不能白手而回吧。本月光是徐崇真带去的十几号好手,就不明不白地在鸡足山阳折损殆尽,只剩他们两人安然无事,难道山上真如山民所说,有尸鬼毛僵出没?”

陈圆圆合上面前的书卷,皱眉看向窗外时修颈柳腰一览无余,眼中却满是复杂的神色。

“鸡足山阳有无数荒寺废舍,都是在宋元之间一夕泯灭。传闻那些死去多时的老僧尸身枕藉,乃至于来不及焚化便匆匆入葬,更不时从舍利塔中走出乞人手足耳目脑髓,直到奇僧静闻和尚以舌尖鲜血书就《法华经》,才镇压住这些异状。先前贸贸然地派人深入,恐怕也是祸非福。”

若不是平西王府传来的各类消息,侍女也不肯相信鸡足山这样的天开佛国,会躲藏着这么多难以捉摸的怪事。

侍女看向陈圆圆手边的古书,那是一本全凭手抄的来历不明书本,由于转手过多而字迹漫灭、线绳集脱。

这本题为《南诏野史佚书》的奇书,明明假托前明名士升庵先生杨慎所作,可记载内容却绵延起伏至万历年间,显然牛头舛讹马嘴导致无法遮掩,偏偏陈圆圆到手之后却日夜翻看,乃至于爱不释手地别离誊抄,钻研此中曾经辨别不清的内容。

世人都以为常日里深居简出的平西王妃,此次主动请缨出行是为了帮平西王吴三桂分忧解难,可只有她最清楚陈圆圆在成都得到这本《南诏佚书野史》的奇书后,早早就把注意力会合在了鸡足山上……

“夫人,江流儿行踪也颇为诡谲。明明来日诰日就要和妙宝法王比斗,今天据说却主动邀请妙宝法王聊天说地,据说两人还相谈甚欢。还有与他同行的那个女子,显露得也舛讹劲……”

侍女还念要说些什么,陈圆圆却曾经兴味杳然地没了反响反映,就如往常那般用纤纤素手把誊抄好的宣纸扯作粉碎,扔到了暖手的竹炉之中,也掐断了毁容侍女欲言又止的后半段话。

“若是不雅音幻化不在这里,我也不晓得该去何处寻找了……”

陈圆圆回头看向屋内,眼神中是一股深藏到极致的卷恋,和无法抑止的绝望,这让侍女恍然睹到累树的微雨杏花,却遥对着天际浓沉至极、已至美睫的墨色,几无于暴雨成灾中侥幸逃生的可能——

人间之大,真有处所可以逃吗?

…………

关于江流儿的讨论不但仅在平西王府的人马间传播,就连居住在三圣殿的噶玛噶举派赞善、护法们,也对这个凭空杀出的人物充满困惑。

自家法王不远万里来到鸡足山,为的就是带走《华严大忏经录》,助他的修为再破桎梏、直证菩提,但这个江流儿的出现,却突然杀出让寡人都措手不及。

“儿子,你又跑哪里去了?!爹可是特意带你来找法王开示的,人家帮你念个经开个窍,我就不用这么瞎费心了。”

自从那天得到妙宝法王的开示,唐员外就认定了面前之人就是得道高僧,因此每天都守在华严三圣殿外求睹。今日他一边训斥着贪玩撒欢的独子,一边仍翘首以盼有人能来开门,却不晓得早就被人姗姗来迟了。

树荫底下百无聊赖,唐员外家的儿子不以为然地说道:“爹,我看人家法王压根就不在家,你就放我出去玩吧,那位小妹妹今天怕是还在等我呢。”

“什么妹妹!一天天的就没点正经事吗,今天我就没睹到你的踪影,可别被庙里的小尼姑给骗走了。”

唐员外照旧不正经地说着,儿子却听完不乐意了:“爹,和尚庙里哪来的尼姑……那位妹妹虽然少言寡语,可人家有头发!”

“傻小子,还敢跟你爹顶撞不成!”

两人说话声渐高,最终被院里的人听睹了。

“哎,曲措,你说我们的却嘉(法王)这是怎么了?”

两名喇嘛也听睹了外面的动静,晓得又有人念来死缠烂打求睹法王。

此时赞善、护法都正在院中并肩行走,左手不停动弹着玛尼解脱轮,另一边不息变幻着手印以隔绝妄念嗔念,无时无刻不在希冀清净恶业、积累功德,只是此中两人特意将耳朵推长,念听睹不远处的只言片语。

“朗嘎,我刚才去看了,却嘉还在和那人扳谈。迦叶大尊者的道场果然不同凡响,就连寻常居士都能语出玄机,与我们却嘉的法理如此契合。”

被叫曲措的赞善喇嘛还在感慨,另一位朗嘎却略带困惑打断道。

“话说那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全日纠缠却嘉,连原来念去的华首岩都去不得,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好吧,我听说是汉人里某个大结波(藩王)的使者,我们的却嘉念在汉地弘法,这样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况且你担心什么?哈哈,世上还有却嘉开解不了的人吗?!”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心结尽除,显然都存着对自家法王无尽的信心。

这一代妙宝法王被称为三百年来的首屈一指之人,非论是在佛法的造诣还是对人世的睹解,都精深到常人无法相比的程度,妙音出口顽石都将生花,自然不成能被戋戋常人难住。

而在另一边,盘坐在三圣殿内蒲团上扳谈的两人,也曾经保持这个姿式一整天了,仿佛两名相识多年的老友,两人聊天说地了许久,姿态曾经逐渐紧弛了下来,话题也逐渐偏离主题。

“小僧早就听闻鸡足山上有天柱佛光、华首阳雷的佛迹,此番因缘际会,小僧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不晓得江流儿施主听说过没有?”

妙宝法王澹然笑着,说话轻声细语却字字都能清楚中听。

“华首阳雷我当然晓得。这华首石门位于天柱峰顶南侧,相传为迦叶尊者守衣入定的所在,石门的中间有直裂石缝酷似双门对掩,缝中巨石悬挂如锁,仿佛一道天造石门。”

“那里位处山巅,当底山下矮处的远山近谷乌云翻涌、电闪雷叫、大雨滂沱时,居高临下的华首门,仍然丽日当空,阳朗仍旧,随便自然不闻雷声。”

江闻微微一笑:“可惜法王你来错时候了。念睹华首阳雷,就得在夏秋时节登临,等隆隆的雷声、电光直扑孤悬云层之上的华首门石壁,雷声被阻挡后因回音返射、声振寰宇,地动山摇、万山回荡,如此层层叠叠隆隆震耳,才算是华首阳雷的真正妙处!”

江闻用声学原理把看似玄机深妙的事情,说得再寻常不过,全然没有了佛迹禅音的神奇,可妙宝法王却听得滋滋有味,忍不住拊手赞叹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能成为鸡足山的盛事。按江流儿施主所言,华首阳雷的奥妙在于雷声隆隆,那么若是小僧上山时能遇睹山下雷雨大作,相比也能目睹胜景吧。”

江闻对于妙宝法王的举一反三也惊叹不已,对于没有自然科学根底的人来说,念要瓜熟蒂落地理解这些事理,除了什么生而知之这种空话,恐怕也只有妙宝法王早就猜测出端倪能力解释了。

如此说来,这要是给他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恐怕他自学拿到本科学历都要比成佛的时间早吧?这世上的梵学天才都这么笼统的吗?

“法王谈笑了,若是相睹鸡足山冬日雷雨交加,这可比华首阳雷罕睹多了,提及来几率不比华首岩佛光大上几。”

江闻睹妙宝法王又饶有兴趣,便向他描述鸡足山下的村民代代相传的故事。

传闻华守门每两百年才放光一次,近来的一次距今一百多年,那次在黄昏时分,华首门突然涌出无贫红光,彻满山谷达十数里,远近皆能目睹。

“这佛光虽然神奇,但不外乎也是阳空万里时晚霞折射,就像你恰好拿着一面镜子照向夕阳,自然能显现出华彩一片。”

妙宝法王听完默然不语,随即恭尊敬敬地对江闻施礼,欢喜无限地说道——只是他虽然精通汉话,却还不习惯区分姓氏与名字,称号人时总是连名带姓显得有些古怪。

“江流儿施主,按你所说的话,天柱佛光又是何事理?小僧除了睹过上师圆寂时虹化,还未曾睹过寻常人能身入云海。”

华首门所在的天柱峰上云海涛涛,前面有石门耸立,下方是百丈悬崖,每到佛光出现时,云海中就会显现出由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宝彩色构成的佛光,中央乃至有一个影子端坐如佛像,故而被称为“天柱佛光”。

像这样的佛光,因其极为罕睹,一直被人们视为神秘的现象。佛家认为,佛光是释迦牟尼眉宇间放射出来的毫芒,是吉祥之光,只有与佛有缘的人,能力看到佛光。

“法王有所不知,根据在下不雅察阐发,这佛光的出现并非随缘出没、无迹可循,必须秉承四个最主要的条件:一是在平地上,两是有悬崖峭壁,三是悬崖下方有云海铺底;四是阳空万里,足以将低角度的太阳光照耀到悬崖上不雅看者身上,再将人影投射到火线悬崖下的云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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