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我们还没有输。”
“输了。”苏明安却说。
他的声音极轻，全身的力量都像被卸下，后退一步，坐回到椅子上，犹如一个被掏去了灵魂的空壳。
——这和他就算最后赎回了翟星，却赎回了一个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类的翟星。这和这样的终局，有什么区别？
他凝视着永夜之中闪光的绿光，那是一个个防护服人员后颈处的光芒，连成了一片莹绿色的星海，一眼扫去，足有千千万万之多。每一道光，就代表一个不平的性命。
他们还不晓得，他们曾经被黎明废弃了。
苏明安念，阿克托确实比他冷清——的确冷清到残酷。阿克托早在一百零两年前，就连这种和团灭差不多的终局都考虑到了。
但这个终局，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
如果一个种群只活下几个人，全部的美术、文学、音乐都只留下文字和影像，种群又和灭亡有什么区别。
“对于一个文明而言，这是有限条件下最好的结果了。”这时，小爱的声音从苏明安肩头传来，这只狐狸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苏明安把它按了回去，发出“噗嗤”一声。
“黎明，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苏明安说。
黎明系统转身，雪白的数据光华随着他的动作疯狂涌动，一团又一团凝在他的身周，像是盛开的花朵。
随后，一道道肉眼可睹的文字在数据中闪烁。伴随着刺耳的声音，血色的光芒在房间内流转，照耀得苏明安的脸庞艳红如血，黎明透明的躯体更是染上了鲜血的光泽。
“滴滴——滴滴滴！”
一股厚重、沉寂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连苏明安的发丝也随风吹起。
黎明微微仰着头，青丝随着风波而起，一行行文字在他周边流淌。他的瞳孔中曾经没有半分光采，取而代之的，是0与1的数字，盘踞了他的全部瞳孔，同样殷红如血。
血色不息闪烁，数不清的数据围绕着两人而行。苏明安曾经看不清室内的任何家具，身周唯有一阵一阵波动的红白涟漪。
远方的城邦夜沉如水，雨丝顺着窗口洒入，洒在苏明安脸上。他不由得眨了下眼，满眼酸涩。
他在这一刻，突然念起了和阿克托离别时，阿克托说的话：
【我曾经以为，只要贫尽自己的力量，就能救下全部人。】
【我曾经以为，只要贫极自己的智慧与感性，就能构筑一座永不坠落的防御高塔。】
【……但我最终发明，有些人，有些事情，甚至一整个世界，可能注定没有终局。】
【我从来不敢相信盼望，每当我决定抱住盼望，都市露出还没有被刀刃割出茧子的皮肤，被更多的刀口切割至麻木。】
【人力奇然尽，有些人只能在最光耀的时刻燃烧，在最耀眼的时刻消亡。最后我们甚至可能发明——原来我们只有一条路，一开端就曾经通向了最坏的终局。】
【苏明安，如果有一天，你我真的面临这样的场合场面，除了接受，我们没有任何其余举措。】
【如果有一天，世界命运的选择权交到了你的手里，我盼望你依然能保持属于你的感性。】
【因为我们曾经做到最好了。】
【因为曾经……无法后悔了。】
……
阿克托说的没错。
他们曾经做到最好了。
“请您准许我。”
黎明系统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开启最后的‘盼望’计划。”
苏明安没有回答。
他不肯意接受这个计划。
并非出自某些感性因素，他也不会承认他对废墟世界有多大感情，而是他不认为，全部npc和玩家努力到最后一天，抗住了整个文明几千次模拟的岁月与苦难，最后却只有全体灭亡的终局——这好像不符合“剧情”的定律。
但te（true end）是什么意思？
——真实的终局，正确的终局，最符合世界走向的终局，不掺杂任何虚假的终局。
现实不是童话，不成能只要每个人打起热血就能达成美满的终局，也不成能看着某些人一路通关，就必然能把世界救回来。
资本不够，抵御能力不够，文明科技的绝对压制，导向了如今的场合场面。
如果这真的是废墟世界注定的终局……
苏明安念起了阿克托在临走前，那释然的眼神——或许在那一刻，阿克托就曾经有了觉悟。
闪着刺目血红的实验室内，苏明安的双手搭在转椅上。他很轻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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