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是《荀子·天论篇》里的内容。”
朱高炽的神情照旧带着几分难掩的惊喜，他给朱棣勉力继续解释。
“荀子，朕晓得，先秦百家争叫集大成者嘛。”
朱棣抿了口茶水，缓缓道：“朕便是晓得，荀子曾三次担负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整理传承了《诗经》《尚书》《礼》《乐》《易》《春秋》，还造就了几个很了不得的弟子.”
朱高炽急速道：“秦代的丞相李斯、汉朝的丞相张苍、还有著名的韩非。”
道衍听到朱棣这么说，眼中闪过了然之色。
既然朱棣还记得荀子的这些历史，念来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利便沟通多了。
朱棣看向了身边的道衍和朱高炽、张宇初，问道：“怎么？你们都觉得此等解释必然可行？”
道衍点头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那便与朕说说，你们计划怎么解释这个万有引力和日心说？”朱棣亦是遮蔽着内心的几许悸动，慢言问道。
“便应是从《荀子》的天论篇息争蔽篇入手。”朱高炽顿了顿，伸手示意请道衍和张宇初来说道说道。
道衍不言，自然是张宇初接过话茬。
张宇初弹了弹羽衣后仔细道：“陛下容贫道放肆，斗胆谈一谈《荀子》的这两篇，来破此局。”
“张真人但说无妨。”朱棣显得很大度。
张宇初略微沉吟刹那，便说道：“实在说来也俭朴，先说这句大皇子殿下刚刚提到过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句话的意思，陛下必然晓得，那就是说，实在天道的运行是恒定的，不是因为尧的贤明而存在，也不是因为桀的暴虐而消亡.换言之，实在《荀子·天论篇》的开篇第一句，就曾经否定天人感应了。”
“不然的话，按照天人感应的理论，天道早就因为尧的贤明而降下恩泽，也会因为桀的暴虐而施加惩罚。”
这里便是说，荀子作为华夏古代主张朴素唯物主义的哲学家，在器重社会人事的根底上，吸支了古代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忖量和当时战国时期的自然科学成果，建立起了他自己的一套唯物主义自然不雅。
荀子的唯物主义自然不雅，从底子上，就与传统的天命决定人事和君权神授的唯心主义不雅点相悖，按照荀子的不雅点，人事的吉凶和社会的治乱，完全决定于统治者的治理措施是否恰当，它与自然界的变化没有必然联系。
朱棣的脑海里，仿佛也回念起了小时候大哥朱标给他讲的那些先圣的故事，对荀子的不雅点，逐渐回忆清楚了起来。
朱棣点了点头，示意张宇初接着讲。
看到天子没有为此而生气，从心的张宇初紧了口气，继续道。
“这一段接下来便是：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
大概马虎翻译便是说，君王以治理世界回应天就是吉，君王以扰乱世界回应天就是凶，人如果能够加强底子节制使用，那么天也不能使人贫困；人如果存养具备充沛，运动合乎时令，则天也不能使人患病。人如果专一于修道而不两心，则天也不能加祸于人。所以大水或大旱也不能使人饥饿，寒天暑天也不能使人患病。
“干好自己的，老天爷算个屁？”
在门口守卫的三皇子朱高燧溘然道。
“闭嘴！”
朱棣虽然呵斥了一声，不过却对自己小儿子的总结能力感到很满意。
一句话的事，直接这么说不就完了？
张宇初非要罗里吧嗦讲一大堆，听得朕脑阔疼。
“张真人。”朱棣略微正告道，“说的简练点！”
“贫道大白！”
张宇初是何等从心，晓得天子不爱听废话，那话语马上就精炼了起来。
“荀子还说过，天道的职分便是不会因为人的努力而胜利、也不会因为人的努力而获得.这也就意味着天道这种东西，跟人是没什么关系的。天道虽大，人不必因此增加思虑；天道虽妙，人也不必因此太甚费心揣摩这些就就叫做人不与天争，因为毫无意义。”
“为什么毫无意义？”朱棣好奇问道。
“荀子的解释是，天有天的时令，地有地的财富，人有人的治理，这就叫作天地人三者并列。并列的意思就是互相不去干扰，而如果人舍弃人之所以能够与天并列的（也就是治理万物能力）来试图干扰天道的职能，那就是愚蠢至极了。”
朱棣：“.”
朱高燧：“.”
以前实在他们因为没有读那么多的圣贤书，尤其是关于在儒家体系里被刻意屏蔽、淡化的荀子的书，所以他们所接受的不雅念，就是“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的那一套。
相当于，被人为地制造出了信息茧房。
而朱高炽比力好学，同样是跟朱高燧一块上学，朱高炽学完了教书先生布置的课业内容，还会去学其他的书本，所以朱高炽晓得这些。
但是晓得，也不代表朱高炽就会去拿来说。
所以一来两去，导致了朱棣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天人感应”这套东西，并不是什么自古以来就天经地义的说法。
相反，比董仲舒还早好几辈的儒家圣人之一的荀子，早就提出了反驳批判的不雅点了！
并且最妙的是，荀子的辈分，可比董仲舒大多了！
“还有吗？接着说。”
张宇初睹天子脸色阳阳不定了很久，心一直提着，直到天子让他继续说，张宇初方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
“有，并且接下来就是从《荀子》里面，直接解释姜先生的这套‘日心说’。”
“你说什么？”
朱棣大为迷惑。
在朱棣已知的信息里，‘日心说’，是姜星火刚刚提出来的说法，并且必需要通过扭秤实验来证明万有引力的存在，能力推导证明日心说。
可是张宇初却告诉他，《荀子·天论篇》竟然能够直接解释日心说？
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人间，还真的存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天道，并且早就被荀子所认知不成？
“陛下，臣是说《荀子》是可以解释日心说的。”张宇初忙躬身拜道。
朱棣皱了皱眉头，终究是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旁边的宦官给张宇初扶着坐下。
“伱继续说，朕念晓得的更详细。”朱棣轻声道。
张宇初拱了拱手，道：“那贫道便献丑了，如有表述欠妥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张宇初缓缓将《荀子》中，可以用来解释‘日心说’的一句话复述说了出来。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期间御，阳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睹其事，而睹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唯圣人为不求知天。”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说，天上群星互相追随而旋转，日月互相瓜代照耀，四季轮流控制气候，阳阳变化万物，风雨普遍施予万物，万物各自得到天的和谐而出生，万物各自得到天的滋养而成长，不睹天有什么特别行事.人人都知万物之所以生成要有天，而不知天是无形的，这就叫作天道。
“前面的，朕能听懂。”朱棣微微蹙眉道，“最后一句话，唯圣人为不求知天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圣人不能求知于天道？”
张宇初本念说，普通的理解，便是说因为天道是不成知的，以人的感性很难晓得，有节制，晓得自然不如晓得自身，所以荀子才会这么说。
“咳、咳。”
但道衍溘然轻咳了两声。
张宇初刹那醉悟，几乎是福至心灵地说道。
“因为圣人是人皇，人皇无需求知于天道，人皇本身就是天道的化身，是天道的一部门！”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朱棣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面色波澜不惊，唯有一双虎目微凝，死死盯住张宇初。
朱棣从来都没往这方面念过，甚至在一瞬间都要怒斥张宇初是在胡说八道！
可张宇初的模样看起来却十分镇定，丝毫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这令朱棣的内心产生了坚定，这家伙真的是在胡说吗？
或者说，真的可以如此解释。
“哈哈！好一个人皇啊！陛下果然不愧是天道所眷！”道衍忍不住拍掌笑道。
道衍刚才一直在不雅察朱棣的反响反映，他发明朱棣虽然脸色安静如水，但现实上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眼眸亦是绽放精光，显示出朱棣内心并没有像皮相上那样安静。
周朝以前，无天子！
夏商乃至更古老的期间，君王乃是人皇！
《春秋纬命历序》载：“人皇出暘谷，分九河。”
《三五历纪》载：“天皇、地皇、人皇并列。”
人皇的意思，便是与天道平齐的人间帝皇。
而到了周朝以后，方才有了“天子”的称号。
什么是天子？天之嫡长子。
君王早就没了人皇的霸气，为了巩固自己的职位和政权，自称其权力出于神授，是秉承天意治理世界，故称天子。
今后以后，人间的帝王，就从跟天道平齐的存在，变成了天道的儿子。
“吾乃人皇，而非天子！”
朱棣的心头，骤然冒出了这样一个令他冲动的念法。
这与他刚刚不雅察白日星辰时心中所思所念，几乎别无两致！
朱棣看着眼前的龙虎山天师张宇初，缓缓说道：“朕，还要问你一件事。”
“陛下请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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