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叫看睹关默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丝不无嘲讽的冷笑。“你不信？你是不是觉得他与你友谊还可以？”他也冷笑，“也对。当初为了他一封信，你就能对那么多人痛下杀手，足睹你丝毫未曾疑惑过他。不过在今日之前，你可曾念到过他会这般睹风使舵，随便转投于我？你又知不晓得他应承了我什么条件？”
关代语此时曾经停了哭泣，慌张地盯着自己大伯。但关默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你不说话，心里还念着，绝不成叫我晓得他实在是假意投靠于我，实在是念觅机报仇。”沈凤叫望着关默，“只可惜，你这点心思怕是一厢情愿——三支之会的时候，他曾经‘出卖’过你们一次，难道你记了？”
关默这一次口唇动了几动，沈凤叫大致看出他的意思，“自然。比起相信我，你自是宁愿信他——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可以不信。不过若换作你处在他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关默转头不作理睬，一旁关代语道：“你再说什么也没用！摩失师叔再怎么样也没害了我们，你却杀了我爹，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后首听了许久的秋葵仿佛终于忍不住，欲待出言，沈凤叫已抢过话头：“好啊，你们不信，那我们先不说摩失，我们——”他看了看关代语，“说说你爹好了。”顿了一顿，又强调一遍：“说说关盛。”
听他口中吐出自己父亲名字，关代语双目骤红，手腕在他手心不息扭动。
“关盛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沈凤叫重新将眼光投向关默。“若我看得不错，当时你操纵那只蛊人，用的还不是血蛊，乃是一只毒性甚强的红头蜈蚣，因为血蛊太凶，消耗极大，就连你都没把握长时间生练操控。关盛自然更比你不上，可他却妄念控制那只血蚕——我这么说应该无有偏差？”
关默目带愤恨，动唇道：“若不是你们魔音压境，一只血蛊，又如何伤得了他性命！”
“以关盛这般玩法，即便昨晚血蚕不死，受反噬也是迟早的事。魔音压境——你定要怪罪于此，我也无有话说。不过默兄不是也活下来了，就连代语这小小孩童都没大碍——你就没念过为什么偏他死了？你应该也晓得，愈是心中有鬼之人，受云梦幻术之害愈深。令弟那般心魔，你这个做哥哥的，念来是未曾发明过。”
“你念说什么。”关默强抑怒火。
“默兄还记不记得——早些年曾有不止一次，受过不明来历之人的追杀？”沈凤叫忽道。
关默仿佛一怔，一时未曾回答。
“下手之人对默兄你的起居行止都十分清楚，我说得可对？”
“你怎会晓得这些事？”关默忍不住有几分惊疑。
“你也觉得奇异吧？你因为不便言语，干脆就没与人提及过此事，理应没人晓得。不过你心里难道没有疑惑？你就没疑惑过，是亲昵之人所为？”沈凤叫不答反问。
——有人向黑竹会买过关默的性命，这还是后来宋客奇向沈凤叫提起的。他虽未说出买凶之人是谁，不过若要说是关盛，也没有什么不合理。关默闻言果是大怒，“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默兄清楚得很。黑竹会的每笔生意都有据可查，只是令弟当年为掩人耳目才买凶，怕是也念不到这么多年后，我与你却会坐在一起，劈面谈及此事。他此次丧命，你当然难得得很，但你若晓得他做过的这些事，或者会稍微——少难得那么一点？”
关默面色转红，似有狰狞，“原来杀了人之后还更加以恶言毁谤，便是沈教主的行事！——他人已死，自是什么都由得你说！”
“你还是不信。”沈凤叫哂笑。“那我再继续说。”
关默不语，胸膛却急剧起伏。
“关盛是死了，但还有人活着。”沈凤叫将关代语向前送了一送，“他儿子还活着。”
言及关代语，关默愈睹暴怒，额头青筋显现，口中更是痛骂。然而这句话关代语并没有替他说出口来——他一时像是停住了，竟记了说话。
“虽然我不晓得关代语是何时与你亲昵起来的，不过——念来已有多年。特意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代语’，自小就送到你身边做个口舌，与你时时为伴——我很难念象寻常人会这么做。”
他不给关默辩驳的机遇。“‘唇语’一事，虽然不是人人都擅长，但也没有那么难，倘若花点心思进修，早晚也便会了。在关代语之前无人能完全读懂你的唇语，并不是他们没有资质学不会，而只是——即便没有那么一个人替你说话，于你、于周遭寡人的影响也没那么大。你动口加比划，再不可就写下来，总能弄大白意思的，所以——是不是必要一个人为你特意去学唇语，原来并没那么慌张。可关盛偏偏要造出一个‘代语’来——念来他两次刺杀你不成，晓得你没那么好对付，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支配一个对他绝对忠心，而你又必毫无防备之人，日夜在你身边对你加以监视了。”
“荒唐！”两个字的口形很容易被读出。“我自己的兄弟，为何要监视于我！”
“据我不雅察，关盛的身手差你甚多。”沈凤叫道，“你虽然不会说话，但在学蛊一事上应该颇有天赋——至少比他强。‘妒忌’两字，你应也懂的，尤其你是长子，他是次子，虽然你因这份口舌多半得不到继承幻生的机遇，但在蛊术上相距过大，总也会令他心生不安。反正就连有人刺杀你这种事，你都没怎么声张，他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若不信我这番话，问问关代语不就清楚了？”
“代语不过一个孩子！”
“他未必完全清楚他爹的那些魔术，不过问几句话总可以。代语——你告诉我，你与你大伯在一起的时间，是不是比与你爹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得多？”
关代语一言不发。
“你再告诉我，是不是每一次你爹睹了你，都市问你大伯的情形，要你一五一10、仔仔细细地讲给他听？”沈凤叫接着道。
关代语像是一直愣着神，还是一言不发。
“你小的时候，是你爹以关心你大伯为借口，叫你特地学的唇语吧？”沈凤叫继续追问。
“够了！”关默早已听不下去，重伤之身竟也强自从担架上撑坐起来，但显然力有不逮，又重重跌落。关代语不及细念，急急冲去他身边，哭道：“大伯，大伯你怎么样？”一时甚至记了意识到——手腕又是何时被紧开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大伯和你爹，你更喜欢哪个？”沈凤叫带了几分讥诮的笑。
关代语只是扶着关默哭。四个问题他一个也未曾回答，可是此时的关默得以半坐起来，与沈凤叫眼光相对，那此中满溢的固然还是憎恨，却竟也有了几分摇动。
“你这侄儿也变成哑子了。”沈凤叫笑，“他不答也好，反正关盛已死，不说就罢了——不若还是回到方才的问题——默兄，你往返答我，现在，你还全意相信你那师弟摩失不会出卖你么？你还相信——为了拿稳这个幻生，他必然不会出手杀你？”
关默呼吸急促，竟避开他的眼光。
“幻生现在，确实在摩失手里。”沈凤叫道，“但我给你这个机遇。你杀了他，我就把幻生交给你，决不食言。——我待你可算够好了？”
“你不过是念要我们同室操戈……”关代语这一次定了神，将关默的话说出口来，“我不会遂你的意……”
“我只不过是念作一个好一点的选择，就像……你们养蛊的时候，也会由得那些虫子先互相厮杀，最后留下那只有用的。”沈凤叫起身，“你再考虑考虑。你现在伤重，等你能对付他的时候，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关默嘴唇颤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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