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髓”功毕，关默面上青色消退，恢复了几分生气，关代语喜不自禁，扑将上去，怎样关默远远没醉，他急速又是擦血，又是穿衣，间或还抹一把新掉出来的泪。
沈凤叫觉得身体有几分僵硬——那是太多寒冻一下涌进体内的僵硬。他不得不多坐了一会儿，但一时半刻，也着实缓不过来，当下里回头便待叫秋葵——不管怎么说，这会儿叫她扶一把，总不为过？
可这一回头——她不在屋里。
“秋葵呢？”他脱口问关代语。
关代语哪里会注意到秋葵的去向，摇头示意不知。沈凤叫心中稍急，强自起身，道：“你先看着你大伯，他若醉了有什么欠妥，再来叫我。”便匆匆往外走。
“那个，要是我大伯他……”关代语念说如果我大伯他还要寻死该怎么办，可转念也知这话不应问沈凤叫，更何况——沈凤叫说完话就已没影了。
秋葵不在屋外。沈凤叫问了门口，得知秋葵不知为何匆匆离去，表情异样得很。他如何猜得到今日之情景会令她心里念了那些，不及多问，忙忙向东楼追去。
可问了东楼仆妇，秋葵未曾回来。
沈凤叫一颗心悬起了几分。早前章再农潜入之事余惧未集，他虽然尽力陪在秋葵身边，可若今日——因了关默反疏失了她——他不敢深念，一时也不敢声张惊动，只转头往别处去寻。
身体有点发冷，眼前也有点发黑。从关默身体里吸得的不但仅是这一次的冰蛊之毒，还混有其这么多年修炼而得的蛊力，虽有幽冥蛉之毒为凭，但这样剧毒也足以令得他一时之间头重脚轻。再多跑几步，身体却没暖起来，冰凉反而集入四肢，整个人像被冷雾笼住了，以至于他满身都发起颤来。
聚着一口气绕到中园的时候，他看睹了她——一袭白色斗篷幽幽如先前归来时那朦胧的月。她独自坐在中园的圆形跨槛上，静止的灯笼的光照亮了她一半的面容。
一颗提起的心溘然放下，一股提起的气也溘然沉下，沈凤叫开口，原是要说，“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可——竟然没说得出来，“你怎……”他只说了两个字，膝腿竟是软了，喉间竟是哑了，巨大的蛊毒之力还是压过了他，摇摇晃晃跌倒的姿式狼狈已极。
“沈凤叫？”秋葵当然发明了他。虽原是念避开他才独自“出走”，可这相遇的方法实在是猝不及防，以至于她一时记了自己的本意，下意识上来要接着他——却当然接不着，她早已不是往日的秋葵，哪里又还来得及掠解缆形，只能眼睁睁瞧着他十分不雅地摔落在地，一时有点怔住。
沈凤叫伸手扶了地面——总还是要站起来。这一站却也艰难，虽是起了来，却立足不稳，好似又要跌倒。秋葵睹他踉跄，不敢再怠慢，忙上前一把扶了，还未开口，一整蓬的寒气扑面扑心而来，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冷？”腾出一手解下自己斗篷与他披挂。
“冰蛊，比我念的要厉害……”沈凤叫说话间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太冷……我们……先回去……”他颤着声音，嘴唇都像变了色。
“你不是说你不会有事，我……我方才看你没什么，我才……”秋葵念要解释，心里却知，自己这“不告而别”当然十分舛讹，而那理由更是说来荒唐，不觉赧然不言。此时蛊毒发作正盛，沈凤叫勉强与她往回走，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倒也未必必然有险，只便似那夜的幽冥蛉——纵然最后或许确会无恙，可中毒当晚那一番生不如死之苦，终究是免不得。
“还很冷么？要……要没关系？”秋葵怀了些愧疚之意，更带了未知吉凶的焦炙。这句问话也是多余。——当然很冷。沈凤叫虽然摇了头，但那件斗篷，却越发裹得紧了。
“这样呢？这样好点么？”秋葵将身体偎上一些，将一双手抱住他。她抱得那么轻柔，以至于——沈凤叫愣了一愣，一时以为是错觉。
他转头向她看了一看，才敢确信——她是抱着自己。她的眉心微微蹙着，显然是真的担心。他晓得，她是什么也没多念，可他的一颗心忽有点不知该往哪里飘——自己这么多次念好好抱她一抱都还未算可得，现在——竟被她自己揽上来了？
他出神看着她，整个人轻忽忽的，走得一颠一簸，像失了重，可身体的哆嗦止少了许多。秋葵念来也觉出了有用，暗自放下心，“一会儿回去，让李文仲叫人给你多准备两床被子……”
她忽轻轻“唔”了一声——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沈凤叫的唇触到她的唇，冰凉如冷泉。她万没有念到他会在行路之中突来吻她，可实在——两人的距离原不过他一侧颈俯首，沈凤叫若当此还能忍得住——那大概也不是沈凤叫了。
她心头一阵惊慌。不是惊慌于——他这如旧的放恣；却是惊慌于——自己变化的心衡。她念象着自己应是要躲开的，可没有躲，也躲不开——只要她还选择将这一双手抱紧着他，不肯紧开这个必要她来温暖的身体，不肯弃他独受寒冻。
“不用……”沈凤叫清浅的呼吸吹在她的鼻翼，“有你在……什么……都不用……”
只是这样一驻足。全部的灯火都黯淡了。全部的风声都消失了。冰凉隔着重衣渗入她还偎住他的胸口，冷冽从唇舌深沁她的吐喉和心肺。她没有防备他是何时也伸过了一只手，像怕她脱逃般将她牢牢把在自己身前——整个身心，只要一瞬间，就都已是他的气息了。
她闭着双目，不敢看他——她不能念象，默许了他这般亲吻而毫不抵抗，和曾被他触摸过脊背，到底哪一个，才更叫人无颜以对；而她自此往后，又该怎样假装——一切还与过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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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连自己都走不稳，沈凤叫必然是要将秋葵抱起来，抱回东楼去的。
不过现在，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由她半扶半抱着，踽踽往回走。
近了天井，他还是耍了个心眼，提及去东楼上看看净慧师太可在——要她看看自己眼下情形，可有什么举措快点好转。事实上净慧晓得的当然不会比他多，纵然她内功深湛，可对于幻生界的蛊毒，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至少不成能强得过他身上的幽冥蛉毒。可秋葵不疑有他——也是她这一路都神思模糊，未曾细念，便与他上得东楼来。沈凤叫与净慧打过照面，果是并无良策，也只能少作走动，早些休息，如此一些预料之中的言语罢了。
两个出了净慧的门，沈凤叫转手便进了秋葵屋里——他的本意原就在此。“师太说了，‘少作走动，早些休息’。”他十分惫懒，“南楼——我是走不过去了。借你这里睡一晚。”
秋葵念了一念，“也好吧。就算你回了南楼，我也必是一样要看着你的。”
沈凤叫没料她应得这般一本正经，一时倒觉没趣。他这一晌发寒发晕，强撑回来实已极限，唯一能做的便是倒头就睡，不过是不舍她方才这一番难得的亲昵，口上不肯打住罢了。可秋葵——他实有点难信，秋葵几时也变得了这般狡猾——他不信她听不出他的意思，却竟学会了——“以进为退”？
他自不会就此认输，便不客气。“这是你说的。”当真上前往她床上一躺，推开她衾被盖起，暗自觑她反响反映——若要比拼面皮之厚，秋葵当然是万万比不过他的。
秋葵却只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叫人给你烧个炭盆。”转身走了。
沈凤叫还念说什么，却竟叫不到她了。料不得她竟是当真，他也只能抱了被子，等她回来——这般躺着，头一沾枕，人甫平弛，苦楚疲乏更全数涌出，现在就算念起来也难了。
楼下仆妇不知头尾，只先睹了秋葵与沈凤叫搂搂抱抱地上了东楼去，自是聚作一堆嘁嘁议论，忽睹秋葵回了廊上，忙支起嘻笑，迎上前去应话，一个应了去取炭火棉被，一个便上楼待替她拾掇一直留在桌上的残冷饭炙。
“我来。”秋葵有意无意挡了门口，回身自将桌上拾掇了，将碗筷交给仆妇。仆妇不得她允准，不敢进了去，只能隔着门往里偷觑，可屋里没点灯，也看不出沈凤叫是不是还在，好不失望。
秋葵如何不知这些仆妇心里念些什么，面上却还是一无表情，虚掩了门，自己等在廊前。未几，两个仆妇一个抱了两床被子、一个备了些热水来，道：“这时节还没准备炭盆，正去支配了，姑娘再稍待片刻。”她便道：“那算了。要这些就好了。”
仆妇睹她神情平淡自然，不觉生出几分自惭，也不敢再多念，无言告退。
又是戌时光景——理应是沈凤叫毒伤恢复最快的时辰。秋葵先点起了灯，才抱了被子到床前，“没有火炭，你将就些，就多盖……”
话音未落，她噤了声。沈凤叫——好像是睡着了？
念来总还是嫌冷，他将身上被子裹得十分严实。秋葵没再说话，将新被一层一层再仔细与他盖好，才取了床尾凳子，坐在一旁。这两日自己睡得多，他睡得却少，若是今日“吸髓”所致的新毒能令得他深睡一场——哪怕他惫懒无比地占了她的床榻，她倒觉也不算枉。
——那话不假：即便他是回了南楼去睡，她总也还是不宁神，要跟了过去的。若定要叫人看了笑话，那么——是在自己屋里与在他的屋里，又有什么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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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非正文）
这么快又过一年……前年2月14【319：执子之手
，去年2月14【372：叶落梧桐
，加上今年……呃不是故意藏彩蛋的，只是顺便。
请等待明年。新年康乐。
《行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武侠修真类型的网文小说,妙笔阁小说网(www.miaobigexs.com)转载收集行行最新章节,欢迎各位书友收藏加关注,追书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