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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入宫伴驾(1 / 1)

这一日窗外翠鸟啼叫,阳光落在碧绿欲滴的树叶之间,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影儿来。李绥正立在一高案前,替案上的一小株洁白茉莉浇着水,如玉的花苞沾上晶莹的玉珠,像极了尤物面,纯粹无瑕。

“宝娘子——”

听到死后念奴和玉奴的声音,李绥侧首看去,笑着取出丝帕擦了手,上前挽住宝缨的手笑道:“这会怎么来了。”

宝缨与李绥相扶坐到窗下,随即接过死后清栀递来的盒子,轻一推开,里面便安静地躺着一柄湘妃竹雪青玉色琼花的刺绣纨扇,柄上缀着一簇石青垂珠流苏。

李绥眸中浮过一丝冷艳,立即将纨扇取出,指尖摩挲过扇面上绣的那两枝琼花,只觉得栩栩如生,细腻的仿佛能让人闻到淡淡的花香。

“我虽未睹过琼花,但看着你绣的扇面,竟似是睹过了。”

听到李绥夸赞的话,宝缨抿唇含蓄一笑,接过玉奴递上来的茶,右手轻托道:“早年有幸与阿娘她们去过一次广陵,那时琼花正盛,满城蔚然如海,时至如今我还记得那模样,这一绣起来眼前便禁不住显露那风物了。”

说完宝缨抿了一口茶,便睹眼前的李绥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扇柄,轻轻摇曳,清风凉爽地推开来。

就在此时,一个女仆轻打珠帘,小心翼翼走进来,拂了一礼。

“郡主,宝娘子——”

李绥寻声看去,便睹那女仆携着几分急促道:“宫里传话来,这几日皇后殿下孕中突然吐得厉害,不思饮食,圣人召急召郡主与宝娘子一同入宫,陪伴殿下住上几日。”

李绥闻言眸光一抬,缓缓站起身,身旁的宝缨睹此也急速起身,语中不免担忧道:“怎的会这般。”

察觉李绥脸色不大好,宝缨也晓得李绥自小与杨皇后相伴,此中情谊定是不普通,因而右手探向李绥的手臂,左手覆在李绥的手背上安慰道:“我听长辈们说,女子因体质不同,孕中反响反映也不同,你也莫太甚担忧,殿下洪福,又有太医院一寡太医照顾,会好些的。”

李绥闻言对宝缨点了点头,随即整理了表情道:“既是陛下传召,那我们就早些拾掇,这会子便入宫探望的好。”

待到再入宫,马车悠悠碾过玄德门的地砖,坐在车内的李绥静静地将头靠在车壁上佯装阖目养神,心却早已被前尘往事紧紧缠绕。

宿世里,阿姐孕中不适,几乎日日孕吐,那时整个太医院都道是头胎辛苦的缘故,因而阿姐每**着自己喝下一碗又一碗的安胎药,天子,太尉府也几乎将最好的补品都送去了立政殿。

可最终到了临产时,旁人孕中多是丰腴了几分,独独阿姐却是清瘦的连肚子都未凸显太多,而生下的那个孩子更是瘦小的不幸,哭啼声如那乳猫般细弱,虽然贵为帝后之子,得到了整个太医署的小心参谋,却因为感染一场小小的风寒,连明年开春的那场春寒也没能熬过。

早年世人觉得这是命数,如今经历了一世,李绥却反而不信了。

待到两人来到立政殿,李绥略过一干行礼的宫娥,直直朝杨皇后的寝殿疾步而去,然而与上一次来时判然不同,当她们走至门口时,浓郁而清苦的草药味几乎萦绕着整个大殿,挥之不去,行走间仿佛连衣角都感染了那般清苦的味道,让人不由觉得有些无法喘息的窒迫和压抑,李绥的脚下不由一顿,心下渐渐真的泛起不好来,下一刻便更加疾步朝里走去。

转过镂空槅门,透过轻纱李绥依稀看到了杨皇后的身影,眼前的宫娥轻声挑开珠帘,李绥携着宝缨走了进去,当看到软软倚靠在榻上似是在沉睡的杨皇后,心下却顿如被人猛地一击般,李绥竟是不由顿下步子,不忍再朝前迈。

为了能不动声色的将云岫带入宫,李绥之前便借让念奴进宫送吃食给杨皇后的机遇,暗自与杨皇后提议,由杨皇后寻个由头召自己进宫伴驾。

原以为今日应是阿姐佯装的托辞罢了,可如今看着眼前的阿姐,李绥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一滞,眸中渐渐泛红起来。

今日离上次击鞠场一别不过半月,眼前的阿姐却与之前判若两人,让她险些不敢相认。

只睹杨皇后病去如抽丝般,精神恹恹地软在榻上,底本应该称身的衣裙,如今竟丝毫也未支撑起来,早年那般姣好白净的脸如今覆上一层不一般的蜡黄,嘴唇苍白的只有些许血色,只这一眼便能看出来并不康健,许是睡眠不稳,榻上的杨皇后连睡着都微微蹙着眉并不安生,此刻仿佛察觉到她们的到来,寂静中杨皇后疲乏地缓缓睁开眼,当看到李绥两人站在不远处,眉眼间瞬时化开温柔的笑意,伸了伸手,却只能勉力唤道:“来,快进来。”

听到阿姐气若游丝的声音,李绥忙上前去,宝缨也随之跟着走过去方行礼,便睹身前的李绥已然握住了杨皇后的手。

这一握李绥才惊然发明,如今阿姐才两十两,竟是瘦的能让她摸到腕下的骨头,这掌下哪里还是一个年青女子的手,不过仅剩一层软而紧弛的皮肉罢了,李绥指尖微微颤动发麻,只觉得心下异常冰冷。

抬起头来,看着近在眼前憔悴的阿姐,何曾还有与她纵马打球的英姿与生机。

李绥不由悲从中来,一股难以抑止的难得自胸腔升起,让她只得偏过头,努力压下落泪的冲动,努力平息下去。

看到李绥一闪而过,却又强自忍住的泪意,杨皇后牵起几分轻柔的笑,拿丝帕替眼前的女儿家温柔的擦了擦额鬓因赶路而生起的薄汗道:“怎么了,我的模样是不是越发难看了。”

看着杨皇后即使傅了粉,也依然遮不住眼下些微的细斑,满是疲乏不堪的模样,李绥仍旧扬起抚慰的笑,稍稍倾下身,让杨皇后抬手无需太甚用力,这才就着杨皇后的掌心缓缓摇头道:“没有,阿姐非论什么时候都好看。”

杨皇后笑着支回了手,不肯再看少女难得的模样,低头间恰好看到了李绥手中的那柄纨扇。

“这柄扇子……倒是好看。”

李绥闻言看去,知晓阿姐是在岔开话题,便不忍多言,只是掩住心下的酸涩,侧首看向死后的宝缨探出手道:“这是宝缨的手艺。”

杨皇后闻言看过去,便睹一容貌端秀,气质清雅的少女走了过来,行下一礼,这才搭上李绥伸出的手,温雅一笑。

“好标致的娘子。”

杨皇后一边夸赞,一边看了眼李绥手中的纨扇道:“这绣工更是精巧。”

“殿下若喜欢,宝缨也可为殿下绣上一柄。”

看到宝缨水盈盈的眼光透露出少女的清澈与真挚,杨皇后只觉得自己仿佛也回到了年青闺阁的时候,温柔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你我姊妹,便不要那般生分的称号了,只和阿蛮一起唤我阿姐便是。”

睹眼前的杨皇后如此温柔亲昵,宝缨心下一暖,忙点头道:“阿姐念要绣什么?只是我的手艺比不得宫里,粗拙了些。”

“妹妹自谦了。”

杨皇后笑着低头,轻柔地仿佛在触摸这人间易碎的至宝,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小腹上的衣裙,瞧着上面的木芙蓉花道:“你若空闲,便替我绣一柄木芙蓉的可好。”

看着阿姐这一刻的侧颜在光芒的烘托下,越发温柔,淡淡氤氲着为人母才会有的辉煌,李绥不由偏过头,努力扯起一丝笑来。

“方才经过花园,我瞧着那园里的木芙蓉似是曾经开了。”

说着,李绥默然看了眼不远处放着的玉色抱水春瓶道:“若是采了插在殿里,也能添几分颜色。”

一旁的宝缨那般玲珑心,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李绥,自然大白此中之意,立即合营出声道:“我去园子替阿姐折几枝回来。”

杨皇后睹此轻柔地点头道:“也好,你初入宫,正好也看一看这园里的景。”

话音落下,杨皇后便命身边侍奉的女仆随侍宝缨,朝园子里去了。

“听闻阿姐近日进膳不佳,恰好我身边的一个丫头极会做吃食,便教她们特意做了点清风饭,取了最好的水晶米,加了些许龙睛粉,酸杨梅,因着阿姐如今怀着身子,那龙脑末便未放,待蒸好又淋上了一层牛酪浆,虽未冰镇,但我尝过,酸甜恰好,是消暑增食欲、缓解孕吐的好东西。”

李绥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死后的念奴上前献上吃食,一旁的迦莫睹了,挑起一筷试吃了两口,这才递到杨皇后面前,杨皇后底本并无什么食欲,但睹李绥等待的模样,终究接过小碗,方递近,便闻到碗中乳香四溢,又携着米的清香,上面撒上了些颗颗红茵茵的杨梅,倒是添了几分喜欢,待用上一口,果然唇齿软糯有味。

“到底是你身边的人,手艺极好。”

听到杨皇后夸赞,李绥笑着看向方才献吃食的女仆道:“正是青栀和念奴两人做的,近来天热,她们俩还做了好些个新吃食,阿姐若喜欢,这几日便让她们俩伺候着,也可让她们把作法教给司膳房,阿姐或能进的好些。”

说着话,李绥死后的两人便已恭尊敬敬地上前来行下一礼,杨皇后打量过去,念奴她自是认识,只身旁的女仆有几分眼生,容貌倒并不出彩,看起来很是安静,早年仿佛未曾追随进宫过。

杨皇后看了李绥一眼,睹李绥托着茶杯轻品了一口,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再联念之前李绥的提议,约莫大白了些什么,便看了眼行礼的两人唇畔微浮道:“好。”

待杨皇后难得将那一小碗用尽,便有些懒怠地靠下去,看向一旁侍女道:“我与阿蛮说说话,你们下去罢。”

眼看寡人都跟着行礼下去,杨皇后这才对念奴和身边的女仆道:“你们再给我讲讲,还有什么去暑增食的法子,近来暑热,我用膳也越发不易了。”

说着话,李绥已小心扶杨皇后躺靠下去,随即转而看向一旁的迦莫道:“有些念念酪樱桃了,还劳迦莫姐姐替我去要上一盏。”

迦莫闻言看到少女盈盈的笑意,又转而看了眼点头的杨皇后,立即颔首笑道:“是。”

迦莫知晓,以她的身份,李绥倒并非真的让她去做这跑腿之人,不过是叫她在外守着,可睹郡主必是有要事与殿下商量。

因而当她走出去,便唤宫娥去了小厨房,自己却守在了外殿。

待殿内恢复宁静,李绥侧首对上杨皇后问询的眼光,便示意一旁的云岫上前,随即轻声道:“阿姐可还记得前朝太医令胡渊。”

听到李绥的话,杨皇后轻点了点头,胡渊的名气她如何不知,位居前朝太医令,被人尊为“医圣”,医术远在整个太医署之上,只可惜后来卷进后宫争斗中,被流放远地,后来犯了癔症,便再无消息。

“青栀原叫云岫,正是胡大人的孙女。”

听到这话,杨皇后顿时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个看起来消瘦寻常,颇有几分低眉顺目的女子。

“云岫从小追随祖父学医,深得太医令的真传,此番我特意请她来,念着若有她留在阿姐身边,替阿姐调理,总能让我安心些。”

杨皇后的眼光从默不作声的云岫身上移开,再看近前,少女的侧颜在阳光的笼罩下泛着细绒而温暖的光,心下温暖,推住李绥温柔道:“如今整个太医署都快要围着这立政殿转了,竟还要你替我费心。”

说着话,李绥曾经抿唇替杨皇后轻轻翻起衣袖,青栀轻一颔首,便跪坐在榻前,小心搭上杨皇后的手腕,四周顿时陷入了寂静,就连一旁的李绥也悄然坐下,不再言语,只静静看着青栀仔细诊脉的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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