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1)

由于高秋江的情报准确及时,李文彬的被俘和叛变,对凹凸山的抗日武装力量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损失,反而使梁必达和刘汉英两都得以借机卖个破绽,将计就计取得了圆满胜利,但是,这个事实却使张普景和窦玉泉、江古碑在精神上陷入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境界。

这几个人从苏区刚来凹凸山的时候,趾高气扬,志在斥地凹凸山地区的革命新场合场面,撤销处所割据影响,使这里的革命性质统一到一个正宗的、标准的场合场面。那时候他们满腔都是激情,在土生土长的凹凸山处所干部面前,他们有着纯粹的布尔什维克的优越感,可是却没有念到,他们的自信很快就受到波折,还没有挺直胸膛,就稀里糊涂地犯下了一堆过错。

他们更没有念到,也不敢念象的是,在这些一贯以党内“正宗”的革命群体中,竟然出现了苟且偷生的软骨头。念当初,李文彬的革命精神、慷慨鼓动冲动的姿态并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人差。李文彬最初到凹凸山来的时候,构造上原来计划支配他当特委副书记,是李文彬自己要求到辛苦斗争的第一线,接受最直接的考验,才被派到陈埠县去了。从必然程度上讲,李文彬当初显露出来的革命热忱和姿态,甚至比张普景和窦玉泉还要激进。既然李文彬这样优良卓越的同志都可以变节,那么,还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他就比李文彬更坚强?

几年下来,原先由江淮军区和分局派来的几个人的正宗感和优越感就一落千丈。

倒是梁必达比力客不雅,并没有因为李文彬的变节歧视张普景和窦玉泉以及江古碑,没有趾高气扬,反而异乎寻常地谦虚,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张普景有一次暗里里跟窦玉泉和江古碑说:“梁必达同志真的成生了,不但跟敌人作战成生了,在调理内部关系上,也十分地成生了。你们注意了没有?李文彬被俘之后,梁必达和姜家湖调度作战计划是何等胸有成竹啊。”

窦玉泉和江古碑当然能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但是没有人接这个茬。不管怎么说,李文彬变节是事实,梁必达在对敌斗争中显露的高超艺术也是事实。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话说?

张普景又说:“你们一个个的也用不着成天灰溜溜的,李文彬当了叛徒,是他个人的事情,未必就能说明我们这些从苏区来的人都市当叛徒。我就敢说这话,是豪杰是狗熊,还是应该在战争中检验,该怎么干我们还应该怎么干。为什么要怕梁必达呢?是因为心虚,心里不虚,该撑持的撑持,他有弊端,该抵制的照样抵制,我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妥协的。我看你们倒是真有点心虚了。”

江古碑说:“营救那天,要是开炮就好了,就算把李文彬打死,他也是义士了,现在却成了叛徒,早晚也还是个死,倒让我们在这里为他背黑锅。”

张普景问窦玉泉:“老窦,你现在说真话,你那天坚持开炮的时候是怎么念的,有没有念到李文彬会变节?”

窦玉泉说:“我当时什么也没有念,也底子不成能念。我就是念营救同志。”

张普景仍然用一种锐利的眼光不雅察窦玉泉,窦玉泉却很坦然,只是在嘴角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就在这天夜里,张普景困惑难解心潮难平,伏案奋笔疾书,写了一份材料。他再一次没念到,同当年那份《凹凸山革命将向何处》一样,这份材料在几十年后,又被人应用了。

张普景现在写的材料题目是《李文彬被俘的几个疑点》,材料说,李文彬之所以被俘,事出蹊跷,当时分区首长同刘汉英部联合开会,会后各县干部返回驻地,李文彬到崔家集完全是奇然行为,不成能有人知情。虽然现在定性为崔两辫子谋财害命给汉奸通风报信,但这个定性仍有可疑之处——

李文彬的行动是诡秘的,不成能被崔两辫子随便发明,此疑点之一;崔两辫子过去并没有同汉奸交往,这一次顺利同汉奸接头严密紧凑,巧合得天衣无缝,此疑点之两;朱预道明知李文彬轻兵前往崔家集是不明智之举,同时也晓得李文彬是为了一个女人,却不予制止,此疑点之三。

张普景阐发的多是:崔两辫子得到的情报是有人故意卖的破绽,崔两辫子的行为也属实,但这是转移视线。就在崔两辫子行动的同时,日伪也曾经从另外一条更快的渠道上获取情报,否则日伪的行动就不会如此神速。

张普景疑惑的对象是:一,国民党军刘汉英身边的汉奸。因为李文彬在“纯粹运动”中为了获得某某某和杨庭辉、王兰田以及梁大牙的材料,同刘汉英的谍报人员有过接触,盼望他们协助侦查或提供某某某等人通敌的证据,接触的地点就在崔家集,国民党的谍报人员也晓得李文彬在崔家集有姘头。两,梁必达和朱预道。梁必达把准了李文彬的脉搏,预料李文彬在回陈埠县的途中可能绕道去崔家集,暗中布置。三,窦玉泉和江古碑。一个月前李文彬曾经向张普景说过,在“纯粹运动”中窦玉泉曾经向江古碑和他本人暗示谋害梁大牙的意图,并且李文彬同窦、江两人关系亲昵至深,对他们的历史所知甚多,窦玉泉也预料李文彬有崔家集之行,在联合作战会议期间应用刘汉英身边的日伪谍报人员透露出去,杀人灭口。四,追随李文彬前往崔家集的保镳人员中有通敌分子。

但是,在这四个方面的疑惑对象中,张普景绞尽脑汁阐发来阐发去,最终还是把梁必达排除了。因为此次战斗是梁必达担负分区司令员之后对敌斗争的第一仗,压力最大的就是他,他顾不上对付李文彬,再说,他曾经担负分区的司令员了,也底子就不把李文彬放在眼里了。还有,在联合作战会议期间,梁必达自始至终都和张普景、姜家湖、刘汉英在一起,这种事情不成能提早几天布置。但有一条,梁必达在营救的时候阻遏开炮,从而让李文彬落入对手并最终成为叛徒,倒似有匠心。

最后,张普景终于把视线会合在窦玉泉的身上了。

近来一个时期,张普景总觉得窦玉泉显露反常,在不成能安静的时候安静,这种安静本身就是不安静的。凹凸山近一年来反反复复地发生了这么多重大事件,他不成能安静,他这种安静是竭力控制和掩饰的产物。这个人长于韬略,深藏不露,他奇然间,也有经验。李文彬的手里抓有他的短处,在营救李文彬的时候,他坚持炮击,这里面有没有彻底封口的意思?

思路向纵深发展,张普景又念起了李文彬说的一件事情,那还是在苏区肃反的时候,窦玉泉因为同某顶头上司的老婆关系暧昧,所以被顶头上司当作肃反对象,差点儿毙了。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窦玉泉设想除掉了那位领导人。至于是怎么除掉的,大家都不晓得,李文彬说,多是打黑枪……

剖析的刀子划进了这一层,张普景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怔住了,像有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

怔了半晌,张普景突然将笔一掷,出门,走进隔壁的房间,拽起了鼾声大作的梁必达,脸色异常地问:“梁大牙,李文彬被俘的时候,他的保镳员在哪里?”

梁必达嘟嘟囔囔地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不利落索性地说:“怎么回事?谁是梁大牙?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梁必达?”梁必达很顾惜他的新名字,自从诞生了“梁必达”,如果谁再喊他梁大牙,他就黑着脸不理你。但张普景不吃他那一套,张普景对梁必达有个原则,公开场合下喊梁司令员或者梁必达,但在两个人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喊梁大牙。

张普景现在曾经顾不上多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梁大牙你快说,李文彬的保镳员在哪里?”

梁必达彻底地清醉过来了,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张普景“不是就义了吗?”

张普景说:“一个都没活下来?”

梁必达说:“好像是……活了一个。”

张普景紧追不放:“是不是窦玉泉原先的保镳员刘铁锁?”

梁必达坐了起来,奇异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也不晓得是谁,我一个分区司令员哪能记住那么多人啊。真是神神道道的觉也不让人家睡安生。要问,你去问参谋长。”

说完,一推被子,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呼噜。

张普景放下梁必达,又风风火火地去喊姜家湖,姜家湖也搞不清楚。直到第两天,张普景派快马疾驰陈埠县,找到朱预道,这才搞清楚,那个活着的保镳员是窦玉泉送给李文彬的不错,但却不是刘铁锁,并且这个兵士在前几天的反“秋季攻势”战斗中就义了——证据的线索到此中断。

张普景顿时追悔莫及,只好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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