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人间

    奶茶店门被推开了,谢冠言抬头看清来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可熊雨琦浑然不觉,自顾自地往沙发里一窝,朝他招招手,“要两杯奶茶,我给夏玥带一杯,一会跟她去逛街。”

    谢冠言勉强维系住镇静,低头跟敖辰发消息,吩咐他在周围守着不要进店,然后动作利索地做好奶茶,期望熊雨琦能快些离去。可惜后者对焦灼的气氛一无所知,又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出门。

    确认熊雨琦走远后,谢冠言才如释重背,身上都被激起了一层薄汗。

    然而他不晓得的是,奶茶店对街的长椅上,一个穿戴牛仔外套、抬高鸭舌帽檐的男生,将店内发生的一切都尽支眼底。

    鸭舌帽下露出几缕金黄的卷发,白净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都隐在帽檐投下的阳影中。一个矮小的汉子在他身旁背手而立,尊敬地微微俯身,听候差遣。

    男生是偏欧洲人的长相,张口却是流利正宗的中文,“去查查那个女孩。”

    “晋哥,我们不是要去睹谢冠言吗?”

    “暂时不睹了,我念到了更风趣的玩法。”男生露齿一笑,阳光帅气的外形使他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生悉他的人就会晓得,他的笑容比毒蛇吐信更危险。

    “老大,晋卓川那边刚传消息,说今天不来了。”

    睹谢冠言沉默不语,敖辰没忍住嘀咕道,“那家伙不是个善茬,此次估计就是冲权戒来的,老大你给个准话,我们要怎么对付他?”

    构造对于内部的权力斗争向来是装聋作哑。只要能带来利益,他们并不在乎权戒的拥有者是谁。

    晋卓川是近两年炙手可热的新人,心狠手辣的同时喜欢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构造上面有意栽培他,眼下便也纵容他挑衅谢冠言的位置。

    “先静不雅其变吧,看看对方念耍什么花招。”谢冠言揉了揉额角,把心里莫名出现的不安强压了下去。

    深夜

    夏玥在床上蜷成一团,手指痉挛般地捏紧被角,眉头紧紧锁成“川”字形,冷汗涔涔浸透了单衣。

    她被囿在梦魇中。

    女孩举着繁重的铁剑,腕骨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胳膊因为力竭而微微哆嗦,但剑锋始终不偏不倚地正对火线。

    她的劈面是一只身长数米的锯齿虎。斑驳的血迹遍布锯齿虎的皮毛,它正啃食着一条大腿,用利齿撕碎人体构造,而断肢的主人早已变成了一团不辨面目的血肉。

    女孩的眼光一刻不敢离开这头凶兽,深知稍不留意下一坨含糊的肉糜就会是自己。

    锯齿虎低头进食,迟迟不进攻,周围济济一堂的看台上爆发出唏嘘声,随即一根极长的鞭子破空而来,重重落在锯齿虎身侧的地面,扬起一阵血沫。

    锯齿虎受到惊吓,陡然从原地跳开,继而晃晃脑袋,被激怒地亮出了獠牙,动作迅猛地几个扑跳,目标领略地冲向场内唯一的活物。

    女孩来不及调度姿式进行抵御,锯齿虎曾经跃到了面前,咬住她单薄的肩膀豁然甩头,她如破布娃娃般飞向场地的另一端,铁剑掉落在地。

    掌声雷动,叫好声似潮流般将她包裹,她的眼眸漠然得近似无机质,不带任何表情色彩,好像此刻命悬一线的不是自己。

    在这片不受六界管辖的灰色地带,斗兽场一直是人气高居不下的娱乐场所。看幼童为了生存抵死顽抗,看少女香消玉殒在野兽口中,视觉上的冲击直叫人血脉偾张。

    看台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不雅寡,比场内的凶兽更为可怖。

    女孩趴在地上,久久没能起身。五脏六腑仿佛被放在火上烫烤,每一寸骨头都似集架般难以发力,肩膀处直接被锯齿虎的獠牙贯穿,随着血源源不息地从伤口涌出,她的意识逐渐有些昏沉。

    锯齿虎博得太甚轻紧,大概是觉得索然无味,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女孩,反而坐下慢条斯理地顺毛。

    没有了刺激的厮杀场面,不雅寡兴致缺缺,主办方很快又推上来一个男孩。

    男孩只持了一个半人高的盾牌,整个人形销骨立,宛若行走的骷髅架子,和皮毛油亮、肌肉紧实的锯齿虎形成了明显对比。

    男孩眼眶深陷,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却出乎预料的有神。他紧盯着锯齿虎,余光看睹女孩在血泊里艰难爬行,挪向铁剑所在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随后竟是以拳击盾,对着锯齿虎挑衅。锯齿虎后腿屈蹬,直扑男孩面门,将他掀翻在地,虎牙直逼那脆弱的吐喉,却被盾牌所拦阻。

    生死存亡之际,男孩背隅顽抗,一时间竟也与健硕的野兽僵持不下。

    锯齿虎一心要将碍事的盾牌撕成碎片,脆弱的脖颈暴露无遗。虎口的腥臭熏得男孩两眼发黑,就当他快要力竭时,身上的压力溘然一轻。

    铁剑划开锯齿虎的大动脉,滚烫的鲜血喷溅了女孩一身。

    看台上陷入长久的沉寂,女孩身形晃了晃,再也无力支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彻底失去意识。

    夏玥在床上倏尔睁眼,不成抑止地大口喘息。梦中所睹太甚逼真,那些疼痛和恐惧若有实质,攀附在她的每一寸筋骨,盘踞在她的心脏上。

    这些频繁显露的鲜活梦境,大几率就是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了。

    自己底本的生活过得这么艰难吗?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或许就这样以夏玥的身份活下去也不错。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却让她难以忽视。

    如果她的归宿之处是地狱,那么现在有亲人有朋友,活在阳光下的日子,真好。

    魔界

    “罪臣妖魅,通敌判主,暴露营职位置,致使我军伤亡惨重,请魔君论处。”

    几位魔将立于两侧,中间跪着长发集乱的妖魅,一一律候着上座的穆九渊做出最后的判决。

    穆九渊眼光飘忽,一会儿看看阎罗,一会儿又看看湫漓,枝梧半天却始终敲定不下。

    湫漓索性上前一步,直谏道,“叛变应是死罪,但考虑到妖魅曾为种族利益殚精竭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臣认为应当革除其职位,施以流放。”

    穆九渊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连声应允,“那就按此处置吧。”

    阎罗略觉惋惜,失去了妖魅的助力,他又将陷入孤军奋战的地步。

    随着籍贯被剥夺,沦为一介流民,那根魔主御赐的长鞭也被上缴,妖魅的全部物最后只剩下灰焰。她不免觉得可笑,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感慨。

    穆九渊派了数十人押送,确保她远离驻军位置,而她从始至终也都异常合营,甚至照旧带着一贯懒集的漫不经心。

    知其不成怎样而安之若命。妖魅有她自己的傲气,即便境况不尽如意,也不会因此失了体面。

    在擦肩离开的瞬间,只听阎罗朝她低语,“静待魔主归来,你多保重。”

    妖魅没有侧头回应,却是兀自粲然一笑。这个笑容不睹半分媚态,而是带着冷然的嘲弄意味。

    纵然论智谋,她不及其余几位魔将,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大白的。底子不存在魔主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冷玥在人间恐怕自顾不暇,事态发展早已失控。

    魔界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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