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十月乙酉朔。 广南西路转运副使楚潜、广南东路转运副使高鎛两易。 就是互相换差遣。 楚潜去广南西路，高鎛到广南东路。 所谓两易是为了防止，某人在一个处所长期任职，尾大不掉，形成稳固利益集团而制定的制度。 只是，大宋过去在这个方面，几有些矫枉过正。 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在一个处所，做满自己的任期。 经常一两年后，就得挪窝。 于是，两易很普遍，及瓜反而变得少睹。 这就直接导致了许多问题。 就和过去的禁军一样，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于是处所权力落入胥吏之手。 尤其是在偏远军州，知县、知军、知州，为胥吏所架空的事情层出不贫。 所以，赵煦在今年，拜王子韶为礼部侍郎后，就下了个手诏给他——朝廷差遣官员，宜以及瓜为佳，除不称职者外，两易当慎。 王子韶作为赵煦如今的头号忠犬，自是忠实的执行了这個赵煦的新政策。 所以，此次两易官员，实在就是一场官场争斗。 具体来说，是广南东路转运司出现了内斗。 转运使蒋之奇和副使高鎛无法相融。 而蒋之奇朋友多，靠山多，就把高鎛给踢走，念要换一个他认为听话的副手。 于是，就将在官场上素来都以合作，甘当绿叶的广南西路转运副使楚潜给要了过去。 赵煦之所以关注这个事情，纯粹是因为帮蒋之奇弹劾高鎛的人叫陈次升。 而这个人…… 赵煦微微抿起嘴唇，念起了他的上上辈子，那个在绍圣朝堂上，对着章惇、蔡京、安焘等人狂喷的殿中侍御史。 “这可是朕的心腹啊！” 大宋祖制，巨细相制，异论相搅。 简耿介白点，就是要在朝堂/有司里，给主政者支配一个反对派。 没有反对派的话，就要创造出一个反对派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年王安石拜相掌管变法，赵煦的父皇扭头却拜文彦博为枢密使。 就是让文彦博去当这个反对派的。 而绍圣期间的陈次升就是赵煦支配在御史台里的反对派。 不过如今，赵煦还没有睹过这个他上上辈子豢养的鹰犬。 “这陈次升如今是监察御史，对吗？”赵煦问着在他面前的石得一。 “是的。” 赵煦摩挲了一下双手，然后仰起头来：“都知派人去与吏部说一下，便说，监察御史陈次升，公忠体国，勤勉国事，可特减磨勘一年。” 是时候，为将来做点准备了。 提及来，在绍圣期间，陈次升殿中喷蔡京，乃是绍圣一景。 能把蔡京喷到自闭的人，这个世界上可没几个。 关键，赵煦在现代看过史书。 所以他晓得，他豢养的这头鹰犬，没有辜背他的期望。 在赵佶治下，也继续废寝忘食的喷着蔡京。 在绍圣期间喷蔡京算不得本事。 但在赵佶期间还敢喷蔡京，喷完以后还能活的好好的。 这陈次升就是一个合格的反对派了。 “诺！”石得一点头应命。 …… 瓦桥关。 耶律琚抬起头，看向火线的雄关。 他表情有些冲动。 他再次，得到了全权掌管出使南朝的任命。 唯一遗憾的是，此次的副使，不是和他一伙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骑着马，跟在他死后的那个汉人。 眼中露出些厌弃的神色。 “节度在念什么？”那人察觉到了耶律琚的神色，策马上前问道。 耶律琚脸上笑着道：“某在念，学士此番衔命出使，到了汴京，睹了那华夏风物，会不会生出些向往之心？” 那人的脸色，顿时就涨红起来：“节度在质疑下官对大辽的忠心？” “下官父子，深受皇恩，早已抱定效忠大辽，辅佐天子，治平世界，乃至于一统四海之心！” “哎哎哎……”耶律琚笑起来：“学士莫气……莫气……吾也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 但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这世道真是乱了啊！ 他，耶律琚，堂堂大辽宗室，五院部出身的贵族，却在南朝有了外室和孩子以及财产。 对于所谓的大辽，所谓的天子，更是曾经没什么忠心了。 不独他如此。 许多宗室、贵族也是如此。 就连身为驸马都尉与皇后亲弟弟的兰陵郡王萧酬斡也是这般。 但，一个汉人，并且还是汉人士医生，却对这大辽以及大辽天子，无比忠心。 并且，还以得赐耶律这个姓氏为荣！ 倒反天罡了呀！ 耶律琚在心中腹诽着，就勒住缰绳，策马向着火线的瓦桥关而去。 在瓦桥关下，南朝的处所官，曾经准备好了驱逐仪式。 耶律琚死后的那个辽国大臣，看着耶律琚的背影，双手紧握在一起。 “这奸佞！莫要被我抓到通宋的把柄！” “不然，回朝后，我定要在陛下面前，狠狠弹劾于彼！” 他可是肩背着朝中小人们的嘱托，专门来监视、监督耶律琚这个奸佞的。 为了这个使命，他奉旨后，就率队从南京日夜兼程，赶来瓦桥关，本计划提早在这里等着耶律琚。 哪料耶律琚竟比他还早到这里。 考虑到圣旨送到大同府必要时间，所以，他很多是在得旨的瞬间，就曾经带着人马启程，一路快马而来的。 这奸佞如此心急。 必与南朝有勾连！ “我耶律俨，必能抓到这奸佞的罪证！”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此人，便是如今辽国的枢密直学士耶律俨，也是此番出使南朝补救宋夏战争的‘补救副使’。 耶律俨本不姓耶律，而是姓李。 纯正的幽云汉人士医生出身！ 其父李仲僖，乃是辽国重臣，历任辽北院宣徽使、行宫都部署、南院枢密使等要职。 晚年，进拜广德军节度使，封韩国公，赐国姓耶律，再拜南院枢密使。 一家上下，都是享用国恩。 对于耶律家的忠心，无可置疑。 如今，耶律俨也是辽国名臣其在辽国境内，以清廉著称。 也是萧兀纳看好的政治接班人。 将来辅佐皇孙的宰执人选！ 自然，他对耶律琚这样，在挖大辽墙角的人是深恶痛绝。 誓要将之扳倒！ …… 西夏，兴庆府，皇宫。 年青的梁太后，看着被押到她面前的一个女官。 她冷青着脸，怒目而视：“阿玉，吾对汝家属不薄！”
“汝缘何叛我？” 这个女官是跟着她入宫的，从小情同姐妹。 哪成念，如今却被她变节了。 叫阿玉的女官抬起头，道：“奴受娘娘恩重不假。” “可奴更受先太后、先国相大恩！” “早已誓言，当粉身碎骨而报！” 梁太后看着这个女官，手指哆嗦着。 她原来，都曾经和禹藏花麻等人谈好了。 消息保密也做的很好。 除了她、禹藏花麻等参与密议请和之人外，几乎没有让外人晓得，她曾经遣使去南朝乞降以及派人去北朝请辽国补救的事情。 她还在得意洋洋。 却不料，变节来自身边。 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将她的事情，和盘告诉了她的哥哥。 错非今日，禹藏花麻的儿子禹藏顺安入宫私会情人，奇尔撞进了她和国相府中的人交头，抓到了这女官偷她宫中文字，交于国相府的人，恐怕她会被一直瞒住。 “拖下去！”梁太后闭上眼睛：“丢去黄河！” 事已至此，她只能是将这女官处置掉。 梁太后，看着她的禁卫，将阿玉拖拽拖出宫殿。 她感喟一声，回头看向了睡在床上，无比香甜的乾顺。 她伸出手，抚摸着乾顺的鬓角。 “我儿啊……阿妈愿意为了你做一切事情！” 她念起了自己姑母和丈夫之间那糟糕的母子关系。 她绝不念重蹈姑母和丈夫之间的覆辙。 念到这里，她就唤来一个亲信，对起嘱托：“去请禹藏公入宫来……” 她得给儿子，找一个保障了。 最好的保障，莫过于与豪族联姻。 禹藏花麻有个孙女，年齿与兀卒相差不大。 正好可以定下婚约。 当然了，实在梁太后晓得，自己儿子最好的保障和依凭，还是辽国。 怎样辽主不肯下嫁公主！ …… 汴京城。 太阳曾经西垂，已近傍晚。 一骑轻骑，从街道上疾驰而前。 无数行人，在看到这轻骑的身影时，连忙避开。 因为这骑士一边疾驰，还在一边高呼：“熙河捷报入京！” 于是，整个汴京轰动。 熙河报捷？！ 这可是大事！ 坊间顿时得意洋洋，无数瓦肆勾栏里的人，旋即开端猜测。 托汴京新报，每日报导大宋必胜，西贼必败的福。 并且，每隔几天总会有一篇署名胡飞盘的文章，从各种角度论证，为什么西贼必败，我朝必胜。 颇有种三国郭嘉上魏武十胜十败的既视感。 也托汴京新报的福现在的汴京勾栏键政家与瓦肆评论家数量激增。 每当夜幕降临，闲暇下来的人们，在那勾栏瓦肆中两两马尿下肚，就会开端评论前线。 而其口径，自然是全盘照抄的汴京新报言论。 于是在这些人的鼓噪和宣传下，现在的汴京人，对于战争的前景曾经没有了疑问。 只剩下王师此番是大赢，还是特赢的别离了。 但，比起汴京人，在得知了事情后，最利落索性的莫过于高家、向家了。 高、向两家在听说了熙河捷报入京后，连忙就利落索性的合不拢嘴了。 两位太夫人，更是第一时间，就给家里的下人、女仆们发赏。 人人都拿到了一个大红包！ 不止如此，两位太夫人还派人去了她们拥有的那两个堆垛场，给当天还在堆垛场上工的青壮们发赏。 每个人都拿到了一百文钱的赏钱，于是，青壮们欢欢喜喜的给高、向两位太夫人道了谢，还说了许多好话。 在吩咐了下人，去做这些事情的同时。 两位太夫人，则是第一时间，召集了高家、向家的命妇们。 命她们连忙入宫，去到宫中，向两位娘娘朝贺。 但其潜台词却是——邀功。 无论高公纪还是向宗回，可都是高、向两位太夫人的嫡亲孙子。 可不能让朝中的文臣打压，委屈了自家的宝贝孙子。 同时，这几也有些对外廷文臣们请愿的意思。 两位太夫人到现在都没有记记去年，外廷的那些文臣，对他们的宝贝孙子，吹毛求疵甚至横加指责的事情。 现在正好好好打他们的脸！ …… 庆寿宫。 太皇太后，半闭着眼睛，抱着怀中的狸奴，听着粱惟简，给她念着从外面坊间抄来的《三国》。 据说是小报上连载的故事。 太皇太后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因为上面描述的武将单挑，完美满足了她本人对先祖英勇事迹的幻念。 怎样，这小报刊载的速度很慢。 太皇太后每听完一个故事，都要等好几天，能力等到新的连载。 这几有些不美了。 正听着粱惟简讲到那赵子龙一身是胆，长坂坡下救少主的精彩之处。 殿外传来了喧哗声。 太皇太后顿时不太利落索性了：“什么事情，如此喧哗？” “粱惟简去看看。” “诺！” 粱惟简转身出去，只片刻，他就欢欢喜喜的回来，跪在太皇太后帘前磕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熙河路经略、熙河边防财用司等联名报捷！” “却言是熙河已生擒青宜结鬼章！还在那邈川大破西贼，斩首数百！” 太皇太后刷的一下就站起身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就面向永裕陵偏向道：“真是祖宗保佑啊！” 粱惟简自晓得这位太皇太后真正的意思，连忙拜道：“臣恭贺娘娘，家中出了将种，必可福佑子孙，富贵无期！” 太皇太后轻笑起来。 这高公纪确实不错！ 没有给她难看！ 尽管高公纪可能都没有参与战争。 可他人在熙河，这就是功劳！ 谁还敢不分功给他？ …… 保慈宫。 “真是祖宗保佑！”向太后拿着送到她面前的报捷文书，对赵煦道：“六哥，这鬼章可是先帝悬赏欲擒的吐蕃大首领！” “如今此獠被擒，足可告慰先帝神灵矣！” 当年王韶开边，正是因为这青宜结鬼章在踏白城的反击而被迫中止。 他的丈夫一直引以为憾！ 赵煦轻声道：“母后，不要记了，国舅在熙河，也是有功的。” 向太后听着，摇头道：“向宗回……” “他能有什么功劳？不添乱，吾就很欣慰了！” 她伸手抓着赵煦的小手：“官家也不必因为吾而偏袒、偏爱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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