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通起身，踱步，半晌后站在仍然爬行跪地的寺人祈跟前，寺人祈是首批入宫的宦官，他是个被父母弃养的孤儿，因何被弃曾经无法追究，他没有姓氏，为一好心人将他抱去了佛寺，为僧侣支容，故名祈，十三岁时，正逢大豫复国，寺人祈因被僧侣断定没有慧根，故而自愿入宫，当宦官，既保衣食无忧，更算是个终生的生计。
他入宫后，本不是在司空通身边服侍，又因卷进了一场稀里糊涂的事端，被陷害，罚去了罪役署，后罪役署失慎走水，寺人祈以德报怨，拼死救出了时常责打他的署常侍，引起了中常侍章永的注意，后为章永支为义子，才有了侍奉天子的幸运。
司空通信任章永，对寺人祈实在也是颇为信任的，现在天子居高临下直盯着他，冷冷道：“你何时更生的？”
“上巳之前。”
“为何现在才告诉朕你乃更生之人。”
“是因，昨夜发生之事已与前生不同。”
“如何不同？”
“前生时，虽然张良人也曾将计就计算计皇后，不过当晚并没有发性命案。”
“没有发性命案么？”
“是，贱奴记得清清楚楚，因张良人揭发皇后反戈相击，谢夫人不依不饶，陛下为抚慰谢夫人只好返回昭阳殿，因陛下尚在犹豫是否赐王良人……即王四娘绝子汤一事，没有宠幸王良人，是先施恩宠予张良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为了阻遏朕宠幸张氏，才制造了昨晚的命案？！”
“贱奴愚钝，不敢妄测，只能述以实情，且让贱奴痛下决心将更生一事上告陛下还有一个原因。前生，徐才人不但没能顺利诞下皇嗣，且还为人毒杀，皇后殿下本是疑心张良人，召集三夫人、九嫔至显阳殿公论，当着陛下的面，不知为何王良人竟指控谢夫人意图毒害皇后，还欲将徐才人之死也坐实为谢夫人的阳谋，但王良人供出的人证，竟然是皇后殿下的心腹女官江尚仪。”
“江尚仪不但是皇后的心腹，更是朕所信任的女官。”
“王良人咬定江尚仪是为谢夫人支买，提议把江尚仪严刑拷问，故而，陛下只能下令赐死王良人，并为了抚慰谢夫人，越发恩宠张嫔。”
“朕封了张氏嫔位？”
“正是，张良人承宠后，陛下便将她晋了嫔位。”
司空通才道：“不用跪着了。”
寺人祈这才起身，恭立着。
有的事司空通并没有告诉宦官，比如徐才人底子未曾有孕，比如他极其信任的女官江氏曾经是王岑的女仆，当时复国之初，权阀之女入选后宫，虞皇后身边底子就没有几个得力的人手，江氏受王岑调教，聪慧过人，为了给虞皇后添一臂助，是他腆颜向王岑求得了江氏入宫协助皇后。
江氏绝无可能为谢夫人支买毒害皇后，王四娘不知中了谁的奸计，竟然听信了嗾使之词意图陷害谢夫人，但她却不知，江尚仪本是出身琅沂王氏的女仆，是她亲姑母极为信重的人。
司空通念念当时的情境，长叹一声：“为了保皇后及江尚仪，也为了不让谢夫人洞悉朕必保储君的决心，朕只能下令将王四娘处死，朕被逼无奈，却确实愧对王公。”
“王公并未因此埋怨陛下，尚自称罪恶，说教导孙女无方，王四娘功利阳险，却又十分蠢笨，若是姑息纵容，必对江山社稷埋下祸殃。”
“但现在，入宫的人换成了五娘……按你的说法，发生这样的变故是因王四娘，她更生了，自知入宫后会遭非命，因此才夺了本属于五娘的姻缘嫁给裴瑜？”
“正是。”
“你又说太子心悦五娘，这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登基之后，竟执意纳臣子正妻为妃，为此还许以陈郡谢、江东贺、长平郑等等门阀利益，使得前朝臣公无一置疑……卢皇后虽然深觉欠妥，但底子无法劝阻新君支回成命。阳羡裴不敢违抗君令，裴九郎只好与王五娘和离，后，王五娘被封淑妃，位列九嫔之首。”
“她可曾祸乱后宫？”
“王淑妃虽果辣，但并非阳狠心肠，纵然宠冠后宫，倒是一心一意辅佐新君，卢皇后虽然失宠，为新君冷落，但王淑妃一直对皇后十分敬顺，从无挑衅之行，甚至当虞夫人意图加害卢皇后时，阳谋为王淑妃识穿，是淑妃保住了卢皇后的性命。”
司空通点点头，仿佛越发相信寺人祈的话。
他那位老妻早就有意让本家侄女为太子良娣，太子登基，虞碧华被封夫人名位合情合理，而瀛姝是司空通看着长大的女娘，对瀛姝的品性，司空通是很信任的，丫头好强归好强，并不好欺，不过自来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更是不会培养无辜。
“你说太子登基之后，培养手足？”
“是，除六、七两位皇子，新君陆续将其余几位亲王论罪，两皇子、三皇子被斩决，四皇子被毒杀，五皇子更是在新君登位时，就已被软禁于鬼宿府，新君多疑，自断手足，后来非但不能巩固皇权，甚至于致使权阀之势更加猖狂，新君力拙，最终葬送了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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