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分数那天，素玉跟工厂请好假早早就到了林家。两人熬到八点，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到学校看分数了。
校园里，早就三五成群地站了许多人了。有的吱吱喳喳地在谈话；有的默默无言地独自靠在墙上或树上发呆；有的却皱着眉头，脸上较着地写着焦急……林林总总。素玉看了只觉得心酸。
上午10摆布，校长和教员们终于出现了，同学们一窝蜂地跟着校长和教员们到学校礼堂拥涌过去。一到礼堂，同学们就连忙就找了座位安静下来等，人人都屏住了呼吸，握住冷汗涔涔的手心，人人都像等待判决似地凝神听着。素玉异常慌张，忍不住伸手抓住林蓓的手，念不到她接触到的是一只同样冰冷而哆嗦的手。两人心有灵犀般地同时互相用力握住对方，眼睛却一直凝望着那个裁判官。
终于，救苦救难的校长终于开了口了，那个俏丽的丑恶的，神圣的残酷的判决终于揭开了!
“我很理解同学们现在的表情，多余的废话我就不再说了，现在我就把入了围的同学的名单由高到低念一遍。”说着便拿起手中的成果单念道：“林蓓……”林蓓的心猛地一“叮咚”，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颤。竖起耳朵凝神听道：“627.5分。”礼堂里立即响起了一阵如雷的掌声。林蓓开端还在这掌声中愣愣的，她的确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等掌声渐小了，她才猛然醉悟到什么似的，蹦跳得老高地欢呼起来：“万岁!”她猛力地摇晃着身边的素玉：“素玉，我上了，我考上了啊!”眼前的素玉的影子含糊了，眼睛亮闪闪的，照亮了她的整张笑脸，也照亮了别人的眼。全部的人都看着她的狂态，全部的眼睛都盛满了羡慕和佩服。没有人因为她使成果发布中断而怪她，因为换了是谁，都有理由这样的。校长也纵容地让她疯狂兴奋了好一会，才笑着打断她说：“林蓓同学，请安静下来吧，等我念完了再跟同学们一起好好庆祝一番吧。还有许多同学在焦急等待着哪!”林蓓的脸立即红了，既后悔自己的自私，又对同学们感到内疚异常，“对不起!”于是，礼堂里又马上恢复了安静。“孟皓伦……”林蓓和素玉立即满眼笑意地望向坐在她们斜后面的孟皓伦，“626分!”礼堂里又爆发了一阵掌声。“李日晖，607分!利冬生605分，段怡宏……”
素玉提着心听着校长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下去。心里愈来愈冷，愈来愈沉，愈来愈重，等到校长说“好了，今年我校中考的金榜就是这样，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这些取胜者!”素玉的心已凝固了，硬沉沉地仿佛已沉入万丈的冰渊中，又仿佛轻飘飘地浮在水面，随波漂动。什么也不会念，什么也不会去感到，没有悲哀没有绝望。在一片热烈动人的掌声中，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睛定定地望着讲台，脑里空空地念着：“完了，我落榜了!”她感到不到礼堂里如雷的掌声响起又沉落，感到不到礼堂里的人已渐去渐稀，感到不到林蓓和孟皓伦焦急的呼唤。她的眼是空的，脑是空的，心是空的，她整个人都是空空洞洞的。
林蓓看着素玉那青白的脸色和木然的神色，吓得拼命地对她又摇又叫：“素玉，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素玉，你说话呀!素玉——”
素玉的眼还是直勾勾的，一点感情色彩也没有。许久，她才空洞洞地说：“我要读书!”
林蓓吓得手足无措，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大声叫道：“素玉，你别吓我们哪!”林蓓对她又摇又晃，可听任林蓓如何叫嚷摇晃，素玉还是呆愣愣的，一点反响反映也没有，连眼睛也不会动弹一下。可林蓓已急得哭起来了。
孟皓伦眼看她那木然的模样和林蓓的焦急哭叫，溘然把心一横走上前去抬手“啪”地打了素玉一耳光，大声叫道：“素玉!”
素玉被他这么一打一叫，眼睛终于动弹了一下，茫然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孟皓伦。
“我落榜了!”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将意味着什么呢?她将与学校告别，命运之轮再也不会向着她的偏向动弹。未来的路，她将走向哪里？
孟皓伦和林蓓肉痛而疑惑地望着她，谁也没有移动半步。素玉抬头接触到林蓓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黑漆漆的眼睛和孟皓伦那充满同情关切的眼光，溘然笑道：“你们宁神，我没事的，我还没有赚到钱，还没让我妈和弟妹过上好日子，我会努力！你们先回家向家人报喜吧，我也先回工厂上班了。”看到他们仍站着不动，便说，“你们还不走吗?我可要走了。”说着向门外快步地走去。
孟皓伦和林蓓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跟了上去。林蓓流着泪上前叫道：“素玉，你先跟我回家吧!”
“不了，我还要回去工厂上班，宁神我不会有事的。”
“素玉，你常说，人生的道路不止一条，落榜了也必然有其余路可以走的。”林蓓还是有点疑惑素玉，因为她晓得她的内心不成能像外表那样安静。
“我晓得，你们快回去吧，真的不用管我的。”她站在阳光下，亮白的阳光射在她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安静。这又令林蓓和孟皓伦心里一紧，隐隐有种不祥的感到，可是素玉的态度如此坚决，而自己的喜讯却又是确实很有必要与家人分享。他们三个底本是一条战线的，几次，他们那样兴高采烈地构念着三个人一起上榜的喜悦情形，哪念他们两个都考出如此好的成果，而素玉却落榜了呢?他们多愿意把自己的分数分一些给她，让她也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啊!而如今……他们该如何安慰她呢?也许，全部的安慰都是多余的，因为极度的伤入骨髓的伤痛是无法安慰的，可以用空洞的话语安慰的只是一些不伤皮肉的伤痛。而事实上，真正有效的安慰不是空洞教条的言语，而是朋友的撑持和理解，也许，你站在那里，只一个理解的动作和眼光，就已足以安慰一个受伤的心灵了。他们还说什么呢?也许，让她安静一下真的是现在安慰撑持她的最好选择。于是他们无言地目送素玉离开。
林蓓脚下飞快地踩动着自行车的脚踏子，表情既冲动又兴奋，念到回到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爸妈的时候，他们利落索性的模样，她的心就止不住地利落索性，脸上的笑容就无可抑止地一朵接一朵怒放起来。
来到家门的时候，她溘然故意推下脸来，垂头沮丧地走进屋子里去。用力地把眼睛揉了揉。走进大厅里，林泰安夫妇正坐在那里等她，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垂头沮丧的模样，心就凉了半截，不约而同地叫道：“蓓蓓，怎么了!?”“爸，妈——”林蓓悲呼着扑到妈妈怀里。
“考不上就考不上了，没有关系的。我们都晓得你已尽力了。”爸爸走过去抚着林蓓的背。
“考不上就算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没关系的。”妈妈也摸着她的头说。
“爸，妈，我——我考上了!”林蓓溘然从妈妈怀里笑着跳了出来。
“这个调皮鬼!”林泰安夫妇笑骂道，刚才满屋子的惨淡被喜悦一扫而空了。“我说嘛，我们的蓓蓓必然能上的!”林泰安利落索性得合不拢嘴，眼光里充满了自豪、疼爱和喜悦。
“总算没让你们失望，我考了全校第一名，全市第三名!”林蓓显然对自己的此次显露挺满意。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太太只会眯着眼睛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笑。
“不过素玉落榜了。”
“素玉落榜了?不幸的孩子!”林妈妈叹惜道。
“我们也觉得奇异，原来语文一向是她的强项，可她此次竟然连语文也考得并不好，其他的科目更是失水准得离谱。唉，我念她是考试时太慌张了。”“我看到她考试那几天总是吃不下、睡不好。”
“老太婆，自己的女儿考上，你不利落索性怎么反倒为一个外人担心着急?”“老头子你晓得什么?这孩子真的不幸哪!蓓蓓，素玉现在在哪?”
“她说先去工厂上班了。”
“我很晓得这个孩子，她有什么伤心的事向来都不肯随便跟别人说的。她肯定伤透了心了，蓓蓓，你抽时间去看看她吧，我担心她会失事。”
林蓓经母亲这么一提醉，暗怪自己粗心，实在素玉冷清的显露哪里有一点一般的事理，自己本应该早就念到的，都怪自己被一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却不会为失败的朋友着念，反而是她那颗破碎的心在为自己着念，念着还是要马上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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