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说得没错,素玉怎么可能不伤心呢。她木然地推碰上自行车,机械地向前走去,前路雾蒙蒙的。她就像一个夜行者,在伸手不睹五指的暴风雨中踏着泥泞,一脚深一脚浅地,不晓得下一步踩的将会是什么,更不晓得前路的命运如何,除了苍茫还是苍茫。她的心在冰僵碎裂,但脸上却一直连一点泪星儿也没有。人们皆言悲极而泣。实在这话并不怎么准确。真正的哀痛是没有眼泪的。能够嚎啕大哭,泪水滂沱,说明他(她)在哀痛之余还记得哀痛外的世界,说明他还有余力。而世上有一种哀痛,却是痛苦得令人记乎世界,记乎泪水,记乎自己。他们是用心灵而不是用泪水用声音去哭泣。素玉感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伸手不睹五指的寂静世界。她的所睹所感都是灰濛濛的。这是自己曾经为之拼搏、曾经为之寄以全部盼望的光明,如今,光终于在她的等待中消失了。这是一个何等讽刺何等矛盾的世界,她的等待,她的盼望,她的拼搏,她的人生盼望,倒了,终于在她期盼的眼光中颓塌了。“神经病!”她一点也感到不到路人对她的咒骂和议论,一点也感到不到自己已那样地影响着交通次序,无论是人还是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在她都是不存在的。她的干涩的眼睛深幽幽直愣愣地瞪视着火线,眼珠子定定的、梦游般地向前游荡过去。
“哐啷”一声巨响,一辆飞驰而来的小面包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撞来。在相撞的刹那,除了她自己之外,路上全部的人都惊叫起来,有人甚至用手蒙住双眼,不忍再看,有人用手捂嘴,以免心跳了出来……
素玉“扑”地一声,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又“沙沙”地向前滑了好几米。素玉感到头上身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自己像正在一片片地被撕开一点点地被剁碎。“素玉!素玉……”从天际飘来了一个渺茫的生悉的声音,素玉竭力念睁开眼睛,竭力地念抓住那个声音,但火辣辣的太阳那样地刺灼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眼睛,她的脑,她的身体,她的意识都熔化掉,熔化掉……铺天盖地的痛笼罩着她,她竭力地念挣扎,却越挣扎越往下沉,往下沉,沉在遥远遥远的浪潮中,被卷到一个黑暗的虚无的波浪世界……
出车祸了!路人发急事后,都簇拥地围上前去看。霎时在倒在地上的素玉周围围了密密层层的一圈人。人们看着那个被撞得满头满脸满身鲜血的小女孩,指指点点地议论不休。
“真不幸,撞成这样。”
“流那么多血,恐怕曾经死了。”
“真是造孽啊,我刚才看她在路上不看路的,就晓得她一准要失事的。”“现在的人啊,真是的……”
“……”
肇事的司机早已在人们议论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素玉!素玉……”一个三十岁摆布的汉子焦急地推开密层的人群,呼叫着奔跪在那个女孩的身边。素玉却一点反响反映也没有,照旧双眼紧闭。
那个汉子忧急地伸手拦住了一辆刚好经过的小面包车,急声叫道:“先生,请你帮个忙,送她到医院!”可是那辆车的主人一看到他怀里的人,就连忙也不停地开走了,嘴里咒骂了一句:“晦气!”就“呼”地飞驰而去了。此后他又拦了好几辆不同的车,车里的人都或厌恶或不发一言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就加快马力飞驰而去了。那汉子没举措,向人群说谁能帮忙打120急救?“伤成这模样,哪还有救?念是早已死了!”
“那边有个小卖铺,我帮你过去打电话。”人群里有个年青人边说边往小卖铺跑去。
“素玉,你要撑持住,你必然要撑持住!”那汉子眼睛通红地紧盯着那女孩子,嘴唇抿得紧紧的。太阳那样凶猛地炙烤着大地,汗水大颗大颗地从他的额上渗了出来。
当林蓓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身是血躺在路上的素玉和表情森然的高教员。林蓓吓得双腿抖得站不稳,“素玉要死了,素玉要死了!”她流着泪跪坐在素玉身边,心里只重复这样念。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生护士们把素玉抬上救护车后马长进行了抢救,林蓓和高教员也跟着坐上了救护车,她看着血肉含糊的素玉,头脑跟糊了浆糊一样。
终于到医院了,素玉马上被送进了抢救室。当那扇门“嘣”地在他们面前一关上时,林蓓的心也被震得几乎跳出胸腔,她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她抬头看睹高教员盯着那扇门,眼睛黑幽幽的,看不出任何的感情。
死普通寂静,林蓓从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她坐不下来,但也停不下,在门口不停地转来转去。高教员始终不发一言,凝目盯着那紧闭的门,不晓得在念什么,林蓓也不敢跟他说话。
终于,那扇门打开了。高教员立即冲了上去,“怎么样?”
“她失血实在太多了,必要给她输血。我们这里是小医院,血库里的存血是异常有限……”
“医生,输我的血吧!”医生还没说完,高教员就脱口抢着说。
“那要看血型符不符。”
“我是O型的,快抽吧。”
“好,快进来吧。”
那扇门又关闭起来了。林蓓心里冲动又害怕,高教员太好了。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素玉安全无事。
过了不晓得多久,那房门重新开了,她看到医生出来,后面是被推出来的素玉。
“医生,她怎么样了?”林蓓颤声问道。
“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了。”医生说,“病人的家属呢?”
林蓓这才念起来还没有通知素玉爸妈!不过她也不晓得怎么联系上她爸妈,素玉家又没电话。
“病人要住重症室,家属先去办住院。"
林蓓正念打电话给妈妈,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去办吧”。林蓓回头一看是高教员,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先生,你不能出来的,你要静卧休息!”护士叫道。
“我没事。”说着一脸坚决地走出去。
两个护士望着他的背影,说,“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奋不顾身的献血者,他抽了那么多,还是一个劲地求我们抽。幸亏有他这么奋不顾身地献血,要不然,那小女孩的可能性命难保!”
“他那样不顾自己地叫我们输血救那女孩,应该是她亲人吧!”另一护士说。
林蓓跟在他们死后,心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看素玉被推进重症室后,她就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素玉的事。高教员办好住院手续后,回来让林蓓先回家,然后念举措通知素玉爸妈过来,说完就继续沉默地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
林蓓看这里确实没她什么事,就转身往素玉家里去。
潘世雄一听到素玉进医院,暴躁地说:“那死丫头怎么又进医院!怎么好好的会撞上车!”
“素玉现在怎么样?”唐宝珠问。
“她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了,不过还没有醉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唐宝珠红着眼着向西拜了拜。
“你求什么菩萨?要有菩萨保佑的话,她就不会被车撞啦!”
……
林蓓和素玉爸妈再次医院时天色已完全黑了,高教员还默然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看到他们过来,沉声说素玉还没醉来,你们过来了,我就先走了。林蓓看着高教员离去的偏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到。
素玉妈看到女儿了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只会流泪。因为素玉在重症室,他们都不能到病房照看,林蓓只好打电话让爸爸接她回家。
那晚林蓓躺在床上,四肢繁重得像要粘嵌在床上似的,而心里,却像是风中的波浪普通。念到在骄阳下满身鲜血的素玉,她的心就会哆嗦。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天内几乎尝遍喜怒哀乐,她多盼望一觉醉来,世界就会回复到原来的模样,素玉没有落榜、没有遭遇车祸……
素玉第两天还是没有醉,医生说,她伤了头部,可能没那么快能醉过来。素玉妈曾经没有流眼泪了,神情木然,眼神也有些空洞。素玉爸很少来,林蓓几乎没看到过他。
素玉感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渺无人烟的深山野林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偏向。溘然,从四面八方窜出无数条五光十色的毒蛇,每一条都吐着长长的红信子,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过来。刹那间,她全身上下都被毒蛇缠满了,这些毒蛇张开大口,狠狠地啮噬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害怕极了,念逃,可无论逃到哪里,都充满了吐着红信子张望着她的毒蛇。她拼命呼喊,可她的身边周围除了毒蛇还是毒蛇,此外便是林野山石。她挣扎着向前奔逃,可她身上那么痛,那么痛,终于,她摔倒在地了,身上的毒蛇正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掉,自己正一点一分地在消失在合成。
又过了许久许久,素玉又溘然觉得自己正飘流在一片茫茫没有终点的汪洋大海上面。波浪一下一下地卷着她,忽而把她抛向海面。又忽而狠狠地将她卷入深不睹底的海底,使她窒息,使她恐惧,使她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和忖量。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致死了。她已失去了挣扎的气力和勇气,正在绝望气泄之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喊她,如此渺茫却又如此清楚,于是她又清醉了一些,挣扎着念去抓住那个似真似幻的声音。一个巨浪向她推来,使她又浮上了海面,她的头脑终于有些清醉了。她又有了一点挣扎的气力了,可是四处都是白茫茫的海水和不睹天际的蓝天,她该向何处逃遁呢?而在遥远的天际,又传来了那个她一直念抓住一直都在追赶却一直都在躲避她的声音。这一次,那声音更清楚可闻了,那么凄厉,又那么地热切,仿佛还夹着哭叫声。听得素玉都念哭了,“快来救我,我在这哪!”这时,又有一个巨浪向她卷来,那个声音又被淹没了。她不禁绝望地叫道:“啊——”
素玉终于醉了!
唐宝珠都喜极而泣。素玉第一次清醉的那天早上,叫了她一声“妈”,这一声“妈”更是让唐宝珠冲动得热泪横流,激起了她那已几乎遗记的母爱,她心中那已熄灭的母爱如火山爆发般突然喷涌出来了。素玉看着哭泣的母亲,歉疚地说:“妈,我又进医院了!”说着从眼睛里渗出了几点眼泪。这又听得唐宝珠泪水涟涟起来。
是的,素玉不光醉了,并且还没有医生所说的失忆现象。人人都为她感到庆幸。醉来后,素玉除了绝口不提落榜和车祸的事外,仿佛什么都晓得。她自己不提,别人以为她自己不肯提,为了怕刺激她,所以人人都乐意避口不谈。
但素玉心里清楚,躺在床上的这些天,她曾经把落榜这件事念大白了,不管前路如何,她要往前走。理念破灭又怎么样,人总得活呀。像她这样的家庭出身,谈个人理念原来就矫情。
在医院的日子,人们发明素玉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安静沉默了,她没有哭了,但也很少笑。但她却异常柔顺,别人叫她做什么,她都合营顺从。别人说什么,她都仔细地听,却不表现她的喜怒之情。
这一天,素玉终于可以出院了。她前前后后已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了。她底本就瘦,加上上次的伤寒,中考的折磨,再在医院住了这么些天,她已几乎形销骨立了。脸瘦得小小的,尖尖的,又因为久不睹阳光而显得异常地苍白;薄薄的嘴唇因为没有血色,变得仿佛是一抹白色的颜料涂在那里似的,有种不真实的感到,而眼睛,因为本身就大,这时因为脸色的苍白和瘦小,显得又大又黑,像是两颗镶嵌在白碧玉上的黑宝石。这是张令人看了忍不住要痛惜的脸。
因为几次三番的险难,素玉就像是失而复得的一样,唐宝珠那麻木的母爱被激发起来了,对素玉也关心起来了。平时总是不让她劳累,叮嘱女儿儿子不要让她干活,并且还要素满看看她不让她出门去。这段时间,使素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
一天,素玉在家翻看整理自己的书本和笔记本。看着那一本本曾经生悉的教科书,那一本本倾注了自己心血的参考资料以及笔记本和作业本,无言的酸痛不禁又悄悄爬上心头。这是自己学校生活永久的纪念,从今往后,就再没有踏入校园的一天了,没有了。她流着泪,将那些代表她学生生活的课本、笔记本及作业本一本一本小心肠装入纸箱里。每装一本,她都要与它作告别仪式般地翻看一遍。在一本初一上学期语文课本的扉页上,写着“天行健,小人以自强不息”,下面还摘抄着清人汪汲编集的一段话:“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惜,可惜是死而无补。”那是她刚刚考上龙乐中学,为了激励自己而抄上去的。这两段话,曾激起她几的勇气,唤起她几的斗志,是这两段话使她几次战胜贫困波折,始终不渝地投入到进修中去的。素玉呆呆地看着这两段话,陡然间如遭棒喝普通,原来苍茫的心陡然间豁然起来了。“是啊,小人以自强不息,我为什么要如此执著于读书上学呢?只要胸中有志,是到哪里都一样可以读书进修的啊!世界上不是有许许多多身处贫贫却一样靠自己永不停息的肄业之心而胜利的吗?关键是要自强不息啊!”念起世界上那一个个因自强而胜利的辉煌名字,她的心就热呼乎的,眼睛从未有过地明亮起来了。
素玉把那本课本珍重地与傅雷翻译的两本罗曼·罗兰著作——《巨人三传》和《约翰·克利斯朵夫》,以及伏尼契的《牛虻》等激励过她的书放在一起。日后,不管身处何方,她都要带着它们。只要带着他们,她就觉得世界上最优良的巨人与她同在。“书本是人类最好也最应该结交顾惜的朋友。”素玉这样念着,外面却传来林蓓的声音。
素玉急速利落索性地迎了出去,“林蓓,孟皓伦,你们怎么来了!”
“这些天不睹,你怎么样了?”林蓓看着素玉那瘦小却泛着红光的脸问道。“好多了,只是天天闷在家里。在家里支到了几份有我文章发表的杂志和报纸,支到了几张汇款单,刚刚我才把我的那些课本什么的拿出来整理,也还不算没有事做。”
“素玉,那真的应该恭喜你呢!”林蓓推着素玉的手热烈地说道。
“怎么样,你们快开学了吧?什么时候去报到?”素玉说着心中不免一阵黯然的痛。
“我们明天就要去报到了。”孟皓伦小心肠说。他真盼望素玉明天也能跟他们一起去,真盼望素玉能跟他再像以前那样惺惺相惜。那份情谊,在他心中永久是那么鲜亮那么俏丽的。因为人于一生中,很少能碰到如此般相似相惜相知的人。
“但愿三年后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我对你们异常有信心的。我为有你们这两个好朋友而骄傲!”素玉由衷地说。
“素玉,你真的计划出去打工吗?”林蓓仔细地问道。
“是的。”素玉点了点。
“素玉,我祝愿你一路笔直平坦地走下去,不要像这段路这样荆棘丛生。”“傻瓜,你看过有一路笔直平坦的路么?漫漫人生之路,岂会无波折?也许正因为有这些波折,才让人生显得珍显要得有意义呢!我只是盼望在这路途中少留一些悔恨给自己就是了。其它的事,我只能凭我的努力和力量好好地去做而已。”
“素玉,你真好!”林蓓由衷地说。
“实在,这些都是你们教会我的。尤其是我近来这两次大病,真的让我深深感受到人间的温暖,感受到人间的爱的神圣与无私。林蓓,孟皓伦,我真的好感激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还有林伯父,干妈等等,如果没有你们,也许我今天就不成能站在这里说话了。”素玉念起那些人,心里仍是暖暖的。她出车祸那次,林泰安夫妇不光经常来看她,关心她,并且为她出了许多医药费。却不肯告诉她确切的数目。“念念自己,觉得自己真幸运,因为围绕在我周围的,都是一些善良的正派热忱的好人。”
林蓓原来还念告诉她出车祸那天看到的情景,念念明天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了。心里在念,也许素玉和爸爸还有那位周哥哥说的是对的,这世上有坏人,但也有如此多的好人,而自己真的是值得庆幸的,因为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那样善良的好人。也许,我们还小,人类的善恶不是我们这些生活在这样狭窄的空间的少年人所能定论的。
孟皓伦听着素玉的话,也点了点头,虽然生活对他异常不公,许多人对他也异常不公,但他仍无法下定论说人类是丑恶的,因为他遇到了素玉和林蓓。
林蓓和孟皓伦回去的时候,素玉一直把他们送出了村口。他们三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并肩走着。回首他们并肩走过的那一段路,留下了几喜怒哀乐几纯真热忱的陈迹。那是一段并非无波折无泥泞却又是最真实的一段人生之路。
“到了那里,你们会给我写信吗?”素玉问道。
“会的。”他们同声答道。是的,她永久是他们的挚友啊!
“谢谢你们!不过,如果进修太忙,就别浪费时间和精力了。真正的朋友,是在彼此的心里,并不在彼此皮相的话语和书信里。真正的友谊是无需靠书信来传达维持的。但我还是盼望能分享你们的喜忧。”
“素玉,我们走了,你要多多——保重!再睹!”孟皓伦说着便推起车准备上车走了。
“再睹!”素玉含着泪说,看着他们的背影,溘然高声叫道:“祝你们步步高升!”又叫道:“你们的胜利便是我的胜利,我同样会跟你们一样欢欣雀跃的。”
林蓓和孟皓伦头也不敢回,他们的眼泪早已含糊了视线了。那些他们共同拥有的日子,终于永久消失了,消失了。为什么当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何等可贵呢?而现在,只有回忆了。而他们的朋友,他们自己,以后的路又会是如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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