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那种被人注视的不安溘然消失了，就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是错觉吗？ 礼台上，索菲娅强忍心底升起的一丝寒意，环视着到场的贵族，富商，教会神职，还有诸位身价不菲的夫人小姐们，云淡风轻的微笑道： “起首，要感激诸位今晚的大驾到临，今晚的慈善晚会能够顺利举办，全部都要拜诸位高尚的品格与修养所赐；善良与怜悯之心，是次序世界不乱的基石。” “在过去近五十年间，克洛维城上流阶层设立了无数的慈善基金，建立了一个又一个福利院，孤儿院和老人院；并且每年这一数字都在不息增加，有更多的有识之士插足到这个高尚的行为之中。” “赡养失去劳动能力又无所依之人，为出身清贫的贫民民寡提供足以果腹的食物，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让失去父母的孩子不至于因饥饿、疾病和贫困而失去用双手创造财富的机遇。” “这一高尚的行为，在克洛维城上层已极为普遍，并成为穷人与贵族阶层在道德层面的共识；评价一位名流的标准除了血脉和财富，又多了一个全新的标准——社会责任感。” “并不但是在看到乞丐时突然萌发的同情心，不但是道德追求的自我满足；而是一名贵族在享用财富和职位带来的优渥条件同时，主动为社会的不乱，繁荣和康健发展，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孝敬。” “这前所未有的道德不雅念，足以为整个次序世界建立全新的典型……” 索菲亚话音未落，整个大厅就曾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在场的宾客们纷纷流露出冲动的神色，有的眼眶内甚至湿润起来，被自己的无私与高尚所打动。 台下的小女仆安洁莉卡用力鼓着掌，同时暗自紧了口气——看来付给那位卡林·雅克教士的五十块金币润笔费，花的是真的很值。 “但是，作为一个全新的道德不雅念，‘社会责任感’并不应该被局限于眼前所睹的一切，否则它将与古老的‘骑士精神’毫无别离，不过是老生常谈的话题罢了。” 轻轻抬手的索菲娅压下了全场的掌声，继续微笑开口道： “我认为，社会责任感应扩大到更大的范围，不应该局限于一种行为，一座城市或者一片区域。” “繁荣的商业，便利的交通，干净的饮水，取暖的燃料，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这些被我们不足为奇，甚至认为理所当然的事物，都应当让我们拿起自己的社会责任感，去守护！” “而在这一得当中，最为慌张和神圣的，无异于安全与战争；正是数以万计的士兵和他们对王室无比忠诚的统帅们，能力让我们远离战火。” “不是战火不存在，而是有一群人为我们竖起了城墙！” 说到这里的索菲娅微微一顿，按照事先的计划拿出了，声情并茂的对不雅寡们娓娓道来： “这本笔记在克洛维城的每一份报纸上都曾刊登过，但令我冲动的却不是鹰角城的胜利，而是博得胜利的那些士兵们本身。” “…他们要忍耐常人难以念象的酷寒，在暴风雪中行军九个小时；在一天的疲乏之后，所能果腹的食物也只有俭朴的干面包和腌肉；面包坚硬到可以当作武器，腌肉往往连炖汤都不够；而他们甚至缺乏燃料，以至于在雪山上也只能饮用冰水……” “行军的路上补给总是缺乏，磨破了靴子的士兵，只能赤脚行军；衣服漏风的准尉，将毛毯披在背上…就连副司令本人，在攻下鹰角城以前，也始终穿戴他唯一一身像样的军装……” 当一片寂静的大厅内响起微弱的抽泣，索菲娅缓缓合上笔记，眼光闪烁的看向寡人： “我和诸位提及这些，并非是在责怪陆军和枢密院的失职，他们曾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到了最好，不能要求更多了；但另一方面，那些为了王国的荣耀、繁盛与战争而浴血奋战的士兵们，也确实在忍耐着十分恶劣的环境。” “是的，我们并不能做太多，但至少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可以，并且应当去做的；资助您喜欢的征召兵团，将他们浴血奋战得来的战利品，变成他们真正急需的金钱，衣物和食物。” “哪怕不能和他们一样去战斗，也至少应该让他们摆脱恶劣的条件和后顾之忧……” 伴随着一轮又一轮热烈的掌声，特地被提早换上一身漂亮正装，被科尼太太精心打扮过一番的福利院孤儿们推开了索菲娅死后的帷幕，将一件件珍贵的“战利品”呈现在宾客们面前。 军刀、火枪、怀表、墨水笔、日记本、胸针、帽徽、盔甲……全部的义卖品全部都被单独摆放，并且没有经过任何的善后处置，“原汁原味”的保持了它们在战场时的状况。 或者说应该是被辎重车运来时，稍微有些落灰的状况——不过对于脑洞大开的克洛维贵族们来说，光是灰尘，包裹纸的味道外加某些磕磕碰碰的陈迹，就曾经足以让他们念象到战场的绘面了。 “这是一名伊瑟尔精灵军官的家传佩刀，上面不但有精美的镀银装饰和作为配重球的红宝石，刀身上还有伊瑟尔精灵特有的纹路，是异常有价值的藏品。” “啊，您手中的这支手枪正出自鹰角城之战当晚，一位勇敢的线列步兵在被命中后，强忍伤势，用刺刀从敌人手中将它夺走；请注意握柄的位置，上面还有异常细微的刀痕和血迹……” “哦，这位阁下真是慧眼如炬呢；没错，这幅油绘正是挂在鹰角城司令室内的藏品，据说名为；请注意它的色彩和绘师的笔触，同时兼具了帝国与伊瑟尔两种艺术风格，真的是十分难得；” “什么，这位小姐计划资助风暴师，还要资助指挥官本人？呃…不是说不成以，但…我的意思是，还有许多生活贫困的士兵更必要您的帮忙，不如看看这枚帽徽怎么样？获取它的正是一位和您年纪相仿的勇敢上尉，他曾经……” 微笑的索菲娅一改往日的高傲，不迟不疾的为每一个上前咨询的宾客们介绍着他们心仪的战利品；动人的笑容与温柔的话语，令咨询者如沐春风，不知不觉间就在捐献名单上写下了一个个动人心弦的数字。 对于经常要替代自己敬爱的兄长，为父亲“跑腿”的索菲娅，这种场面她不但不陌生，甚至是她的强项之一。 贵族和富商或许畏惧弗朗茨家属的权势，却不会仅仅因为畏惧就接受弗朗茨家属的订单和注资。 除了义卖品之外，礼台上还有一些造型精美的红色募款箱，旁边放着字体精美的小小铭牌——“外城区社区道路基金”，“廉租房基金”，“孤儿秋冬季衣物捐献款”，“敬老爱心捐献款”…… 各种类型，数额不一的捐献活动，充分满足了在场有着不同经历，出身，阶层的宾客们对献爱心活动的喜好和口味，以及他们对自己“社会责任感”的追求。 对于崇高的名流们，这是他们在心仪密斯们面前展现自我的绝好良机，而充满爱心和怜悯的贵妇小姐们，则能借此机遇好好的抒发一下眼眶中囤积的泪水。 也有些更加单纯的家伙，把高尚纯粹的慈善义卖活动当成了低价支购艺术品和俭侈品的天赐良机…… 当然，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全部人都在这场慈善晚会中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包括热忱好客的可妮太太——除了索菲娅事先答理的义卖分成，她和她背责经营的仁爱福利院得到了八千金币的捐款，赚得盘满钵满。 “晚上好，博格纳子爵阁下。” 看到步伐稳健的老名流面带微笑朝自己走来，索菲娅提起裙角，像晚辈对长辈那般屈膝行礼：“看到您喜欢的藏品吗？” “我曾经过了会因为战争而热血沸腾的年纪了，再多的保藏，也只能让家里的走廊多一两件奇尔遇睹的陈设而已。” 博格纳子爵微笑着开口，在靠近索菲娅之前便熄灭了自己的烟斗：“但我对安森·巴赫这个年青人很感兴趣，并且还短他一个承诺和人情——所以请为我挑件足够昂贵的礼物吧。” “说到昂贵，那就必然是绘作了。” 索菲娅的眼光从博格纳子爵死后的少女脸上一扫而过，优雅的微笑道：“今晚这里有许多从鹰角城支获的绘作，不晓得哪一幅有幸挂在博格纳宅邸呢？” 不晓得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少女的长相莫名的眼生，并且还勾起了自己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那一幅。” 就在这时，拽着博格纳子爵衣摆的女孩儿突然开口，抬手指向索菲娅的死后： “那副绘必要几钱？” 那副？ 索菲娅突然一怔，和表情有些尴尬的博格纳子爵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光顺着少女所指的偏向望去。 绘像上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削，面无人色的年青人，穿戴克洛维制式风格的红黑色军装和带白色翎羽的三角帽，身披大氅，带着虔诚的表情高昂头颅，露出颈间的次序之环项链。 他右手挥舞着军刀指向火线，左手向死后摆出呼唤的姿式，骑在一匹前蹄扬起的栗色骏马上，在漫天飞雪的冰峰上纵马疾驰，后面是无数高举旗帜，紧紧追随的士兵们的身影。 嗯，就是那副。 这幅绘底本是计划等到下次再有风暴师的胜利消息传来时，用在报纸头版封面的；但索菲娅觉得有这么一副充满象征意义的油绘，能更利便参加义卖的客人们主动掏钱，就提早搬了过来。 因为被提早取了出来，所以整幅绘实在并没有完成，还缺少大量的细节；尤其是绘面中心主人公的脸孔，怎么看怎么像某个讨人厌的混蛋…… “这幅不可！” 念都没念的索菲娅脱口而出。 塔莉娅眨了眨翠绿色的大眼睛：“为什么不成以？” “为什么？因为这、这个……”瞬间清醉过来的索菲娅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啊，为什么不可？ 只是一幅油绘而已，只要对方肯出钱，为什么不能卖？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抗拒？ “因为它还没有完成呢。” 就在索菲娅愣在原地的瞬间，博格纳子爵连忙接过了话，对女孩儿微笑道：“亲爱的莉亚，你看这幅绘上还有许多的空白之处；很显然，这还是一副未完成的作品——要不要先看看其余？” “啊…是啊，除了这幅绘之外还有不少其它的好作品呢。” 下一秒，反响反映过来的索菲娅对替自己得救的老名流投以感激的眼光，温柔的对少女微笑道：“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这幅绘，等它完成之后再送给你好不好，可爱的莉亚小姐？” 开口的同时，索菲娅不由自立的攥紧了衣服的袖口。 躲在博格纳子爵裤腿后的少女犹豫了好一会儿，几秒钟后才用力点了点精美的小脑袋，将注意力转移到捐款箱上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博格纳子爵和索菲娅不约而同的暗自紧口气，并都很小心的没有被对方发明。 待到深夜，这场一时举办的慈善晚会终于圆满的顺利完毕；尽兴而归的宾客们在福利院孤儿们的簇拥和欢送下，乘坐马车离开了外城区。 表情愉悦的索菲娅在和科尼太太告别后，还未走近马车，就看到安洁莉卡小脸煞白的朝自己一蹦一蹦的跑来，怀里紧紧抱着捐款的名单。 “失事了？”索菲娅连忙警觉的问道。 紧抿着嘴的小女仆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几步外的科尼太太，飞快的点点头；索菲娅默默绷紧心弦，从她手中接过名单： “坏事？” 小女仆先是点头，紧接着又飞快的摇头，最后用一种复杂的，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索菲娅。 “究竟是什么啊？”无奈的索菲娅瞥了她一眼，顺手打开了名单： “风暴师投资名单…推夫托家属三千金币，霍恩家属一千，博格纳家属五千…这不还是还好吗，总共加起来也只有…嗯？！” 索菲娅的瞳孔突然骤缩一下，惊讶的表情即便在黑夜中也显露无疑。 “卢恩家属三、三万金币？！” 少女的声音微微有些哆嗦： “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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