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衙出来，慕流云摇着折扇，哼着小曲儿，小五儿在死后紧跟着。
“爷，方才那孔县令留你一起用饭，你怎么不留呢？”跟在慕流云身边也有好几年，小五儿对自己的这个主子衷心和诚心都有，唯独短缺了几分敬畏心。
这也难怪，这孩子本是街上随处扒窃的小落难儿，当年被慕流云逮了个正着，睹他资质聪慧，够机灵，嘴又巧，只不过是年纪幼小无人管教才误入歧途的，便留在身边做个小随从。
虽说近两年小五儿各方面都颇有长进，常日里跟在慕流云身边没少帮他充任耳目，帮忙打探一些消息，着实是个好帮手，只那一身市井里混出来的言行习惯难以改掉。
慕流云反手拿扇子朝小五儿头上一敲：“你！你！你！一个‘您’字就那么难？怎么就记不住！你睹过谁家的随从跟自家爷一口一个你的那么叫啊！”
“哎哟！”小五儿一缩脖子，满脸堆笑，“晓得了晓得了！我以后改还不成么！”
“这太平县谁不晓得给县衙做饭的吴大娘手艺了得，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慕流云面露嫌弃，连连摆手，“给死人喂上一口，死人都得被难吃得直接跳起来！
今儿是小爷我旬休的日子，怎么能留下吃孔胖子的饭，云上楼的烤乳鸽还在等着爷呢！”
“那是！那是！别说那灶房鬼手吴大娘了，放眼全太平县，也未必有比云上楼的乳鸽更香的呐！”小五儿吸吸鼻子，似是曾经嗅到了烤乳鸽的香味一样，“爷方才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叫人家孔大人是孔胖子么！”
“小爷我是背后叫的，你是劈面叫的，这能一样么！”慕流云瞪小五儿一眼，“再多啰嗦，一会儿乳鸽翅膀我都让你吃不到！”
“别呀，爷最心善了，哪舍得让我在旁边干瞪眼，有得看没得吃呀！”小五儿急速赔笑，“不过这孔大人也真是，隔三差五就叫爷过去帮他，今儿要不是他，乳鸽这会儿都摆上桌了！
你说今天这案子，他在那里缩手缩脚，明明爷去了三两下就断得了的事情，这孔大人竟然愁成那样！”
“你懂什么！他有他的难处！”慕流云叹口气，摇摇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爷，你说点我能听懂的成么？”小五儿急速摆手，“富锅是个什么锅？”
“就晓得吃！”慕流云无奈瞥他一眼，“附郭就是县衙跟州府都在同一个县里头！孔大人虽然是这太平县的县令，按说是最大的了，可是偏巧了！咱这江州府的州府衙门也在太平县！
照理说县里头最大的就是县令，可是偏偏知府大人也在太平县里坐镇，这孔县令大事管不了，小事不讨巧，做得好都是州府的功，一旦做错一处，那过可就是他这个县令担着了！
所以这夹缝里面求口饭吃，你让他怎么办？该装傻装傻，该装孙子装孙子，不出彩没关系，就是千万别出错！”
小五儿听得似懂非懂，只是觉着自家爷在感叹孔县令的时候，眉眼间仿佛也缠上了几丝愁绪，他是个粗枝大叶的半大孩子，睹状也不敢再乱接话，只好学着慕流云的模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主仆两人心中惦记着甘旨佳肴，脚步轻快，没一会儿眼睹着就看到了云上楼的招牌，却在这时被一个突然从一旁小路闪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慕流云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抬眼一看，是一个着黑色劲装的汉子，不但身形高峻，模样也着实带着几分凶相，尤其眉间一道疤，给他本就不善的面相又平添几分煞气，估计要不是慕流云在前面挡着，小五儿这会儿膝盖发软，曾经快要跪了。
青天白日，这是遇上了打劫的，还是寻仇的？
慕流云瞥一眼死后瑟瑟发抖的小五儿，直摇头叹气，心里揣摩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考虑带一个高峻威猛的家丁在跟前，终究比力稳妥。
家丁不家丁的到底是后话，当下要紧的是面前这位黑面神。
“敢问这位壮士，有何贵干？”对方摆明了是特意出来拦着自己，慕流云便也不与他装傻充愣，笑得一脸尊敬，向来人拱了拱手。
“你就是江州府的经理参军慕流云？”黑面神似是看慕流云很不顺眼，只瞥了一眼便把脸扭向一旁，“东谷县有命案需请官查验，你快跟我过去！”
“嘶……”一听竟是为了公事，慕流云底气便足了，放眼这江州府，比自己官大的那几位大人他都认得，那几位大人身边的随从护卫他也认得，并未曾睹过这么一位。
既然不是那几位上官身边的人，那这江州地界里，谁还有资格对他这个专管刑狱的堂堂经理参军吆五喝六？
就算个子高点，肩膀宽点，胳膊粗点，模样凶点，那也不可！
慕流云把扇子往怀里一插，退开一步，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悦：“这恐怕欠妥吧？先不说今儿是我旬休的日子，单说这东谷县出了命案要请官验看，这位老兄，你去东谷县的县衙叫县尉带了仵作去便是了，何必特意到太平县找我？”
“你当我愿意？”黑面神一脸嫌弃哼了一声，“是我家大人差我前来寻你，说这案就得要你来办！再者说，依大瑞法规，凡验尸，州府需派经理参军前去执行，你敢违抗法规？”
“唔……敢问你家大人是……？”慕流云睹他语气不善，口中又提到了什么“大人”，急速把这人又端详一遍，认定此人面生得很，绝不是江州府衙里面的人。
不过虽说有些凶神恶煞，这黑面神身上自带的那种贵气也绝非普通衙役所具备的，难不成……
“我家大人是京畿路提点刑狱公事，袁牧。”黑面神傲然报出自家大人名号。
慕流云眉头一挑，忙把纸扇从怀里抽出来，规规矩矩别在腰间，堆起一脸谄媚笑容，冲黑面神拱手：“原来是袁提刑身边的差爷！有劳差爷特意跑来太平县找我！
按说袁提刑如此高看下官，下官是倍感荣幸啊，只是常日验尸的器具都没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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