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府。
一个宦官自蒙府大门而出,脸上神色很是难看。
回首望了望高峻的蒙府大门,宦官自言自语道:“嬴成蟜参政,蒙骜竟不加以阻遏,还谎称不知。其态度如此,要尽快报给太后。”
低着头,宦官脚步匆匆离去。
三时事后,咸阳城东门外三十里的草地上,出现一块长在两米,宽在一米的无草之地。
这片无草之地的泥土潮湿,就像是刚从地下翻上来的一样,有一片光洁的宦官服衣角,长在新土上。
一个老农扛着沾有潮湿泥土的锄头,用那满是污垢的大脚丫子将那衣角踩进土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慢悠悠得往后走。
“人吃土一世,土吃人一回,公子的话真他阿母的有事理。”
啪~
老农行了八九步,沾满尘土的大手突然用力一拍额头,在自己额头上留下好些尘土。
“经年不做这些事,手艺生疏,进程也陌生了,险些记了件事。”
老农重新折返,寻了三根枯木枝,并列一排,全部都插在了那块无草之地。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人在烧香普通。
“嘿嘿,这才像样。公子说了,杀赵香炉手下,有条件时必须插上三炷香。香炉香炉,没有香插,哪里圆满?”
老农瞥了一眼东北偏向的一棵树,扯着嗓子喊道:“有些人啊,记恩背义,狼心狗肺。为了一个破香炉,连人都不做喽。”
四野俱静。
除了风吹草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就只有老农的喊叫声响彻此地。
老农停了五息,他视线中的那棵树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异样。
“呸!八成是上了赵香炉的床,连骨头都软了下去。”
低声咒骂一句,老农把锄头抡上肩膀,此次却是真的离去了。
就在老农离去不久,老农一直紧盯的那棵树后,中年汉子一脸阳沉地握剑而出。
他看着老农离去的偏向,终究是没把手上的秦剑拔出鞘。
他把怒火都转移到了脚上,脚下用力泥土四溅,一个纵身就跳到了那片无草之地。
看着那三根插在土上的枯木枝,中年汉子的脸色更加阳沉。
看到这一幕,他的脑海就念起了嬴成蟜当着太后的面,先杀人后埋人的场景。
那个还没有生出胡子的成蟜公子,稚嫩的脸上挂着成年人的笑意,看上去很是违和,邪异。
他手持快刀,干净利落得将一直为太后出谋献策的谋士一刀枭首。
杀完人后,嬴成蟜在太后如欲噬人的视线里。取了三把秦剑,尽数插在了那具无头尸身上。
在全部人不解的眼光中,嬴成蟜满脸挑衅地详细解释道:“赵香炉,人人可插。”
哗啦~
秦剑出鞘。
中年汉子以青铜色长剑剑身横拍三根枯木枝,将其尽数拍飞十几米远。
他以剑鞘挑起一捧潮湿泥土,泥土炸而四集,其下掩埋之人露出脸面,正是那位自蒙府走出来的宦官。
似这等三香之墓,中年汉子今日已行了七处。
出雍地时,与他一起同行的一共五人,舍他之外已尽数为土所吃。
就连他都不晓得的,不与他同行的两个暗行者,也是葬身在这咸阳城外。
“赵总管也身死了,太后放在长公子身边的眼线已尽数为长安君拔除。韩太后身边必然有最高等级的暗卫时刻监控,新派的张姓宦官不过三日就被长安君杀死。自到了雍地,太后对咸阳宫的掌控力,便愈来愈弱了。”
中年汉子握着秦剑,扭头看了一眼咸阳城偏向,默然片刻道:“相比这些事,仿佛长安君上朝参政,教育长公子,影响陛下决断这三件事,更必要汇报给太后。”
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三两忧愁话,说与山鬼听。
若土里那宦官真能化身成山鬼,念必会揪着中年汉子的耳朵喊:“蒙骜站队嬴成蟜,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蒙府。
蒙恬进到蒙骜屋舍。
“大父,你睡了吗?”
“是不是又有人来了?鸟的,要么不来人,一来来一群,又是谁?”侧躺着,背对房门的蒙骜不满地道。
他今日已睹了雍地来的宦官,费了一通口舌,心里正有股子邪火憋着。
“是右丞相王绾,左丞相隗状,御史医生冯去疾三人,念拜睹大父。”
“咦?”蒙骜转身,惊异道:“这群不上战场的鸟人寻我做什么?”
蒙恬便将今日其憨弟蒙毅在宫道上与三人的问答,和朝堂上群臣的分封制和李斯的郡县制之争,说了个大概。
“说的什么鸟东西,你就告诉我陛下计划怎么做!”蒙骜听了一半便不满地打断道。
“陛下还未决断。”
“那就听从陛下决断。”
“那大父稍候,我去请三人过来。”
“叫他们过来干嘛?我什么时候说要睹他们?”蒙骜皱眉道。
蒙恬犹疑道:“三人权倾朝堂,还是要睹一睹的,哪怕一面也好。”
“睹个屁,我睹三个没上过战场的鸟人作甚?尺寸战功没有,我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不睹!”
“蒙家不能独立于朝堂。”蒙恬还在努力劝告蒙骜。
垂老的蒙骜瞪着一双虎眼,看着自己这位最得意的孙儿,指着墙上挂着的佩剑,怒声道:“秦国是靠剑打下来的,不是靠嘴!你总将心思放在那些鸟人身上,我如何能宁神将蒙家交给你?我与你说过,我们蒙家能屹立不倒,靠的是交兵和忠心!不要去与那些鸟人为伍,蒙家只站在陛下身前。陛下指哪蒙家打哪,只要做到这点,蒙家就不会倒!”
蒙恬不同意蒙骜的念法,他认为蒙家不能只走兵事。这么多年交兵,世界已疲。往后没那么多仗打,蒙家何去何从?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和一位年近九十,坚定自身信心七八十年的老人争辩。就算事理能说过,也是决计不能让老人变动脑中所念的。
“唯。”蒙恬应声就要退下,低头揣摩说些什么能力抚慰三人。
“一会去咸阳宫觐睹陛下,问问陛下念要分封制还是郡县制。”
死后传来的话,差点没把武功高强的蒙恬绊个跟头。
蒙恬转过头,一副大父你是不是在开打趣的表情,苦笑着道:“如此直白?”
“问问题还要迂回?”
“大父,孙儿是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念孙儿死呢?”蒙恬无奈道:“我怎么能去问陛下的念法呢?”
“问了如何?”
“……会死。”
“你这鸟人不要和陛下玩心眼子,输赢都是输。你不要怕陛下猜疑,陛下是比昭襄先王更好的明君,气量气量气度比你所念象的要宽广得多。如果你不改变你的念法,你最多是下一个王翦。”
王翦是唯一彻侯,还是唯一一位获封封地的,成为下一个王翦并没有什么不好。
蒙恬内心道,嘴上却是不敢这么说,哄着蒙骜道:“孙儿知晓,一会便去。”
蒙骜在床榻上踢了蒙恬屁股一脚。
“你这鸟人一撅腚,老夫就晓得你要推屎,你这便去皇宫觐睹陛下。若不敢问,老夫亲自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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