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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上盛夏曾经过去，但秋老虎照旧酷暑难耐。
紫禁城的乐志斋中，摆放了数个冰盆，才让人稍微感到到些凉爽。
即便如此，坐久了也感到身上粘糊糊的。
若不是召睹臣子，朱允熥哪管什么规矩，直接穿了无袖的单衣。可此刻群臣觐睹，君王仪表断不能有半点失礼。
不光是他，面前的群臣们也都是穿戴厚厚的官袍，朝靴还带着官帽，许多人的鬓角曾经惹出了水渍。
今日朱允熥召睹群臣，正是为了江浙之地赋税赋税一事。中枢阁臣之中，吏部尚书凌汉，户部尚书傅友文，侍郎魏安仁。还有特意召入京师的姑苏知府马京，浙江布政使张善等人。
“王八耻，给各位爱卿上冰镇酸梅汤，凉茶来！”朱允熥坐在宝座上，笑着开口，“今日叫你们来，是说说江南赋税的事！”说着，从御案上抽出一本奏折，“年初的时候，翰林院有位叫郑庸，籍贯是姑苏的编修上了折子，痛陈国朝弊政，说姑苏的赋税太重！”
说着，展开奏折念叨，“姑苏府之赋税，仅粮便两百八十万石，比浙江布政司一个行省还多出一百万石，公民士绅苦不堪言。”
实在不单是姑苏的赋税重，苏紧嘉湖四府的赋税都很重。这几个处所，纺织业兴旺，经济繁荣，富商遍地。
从洪武元年开端，屡次对这些处所进行加税。不光是加税，并且还动辄籍没实士绅田产，充入官田。
有一种说法是老爷子暗恨姑苏等地的公民怀念张士诚，所以才加以重税。究竟，当年世界大乱的时候，张士诚每年在姑苏等地的粮税，也不过一百万石。而大明一来，就多了这么多。
一开端朱允熥对这个说法，也是有几分认同的。但随着处置政务的能力越发提高，视野不息提升，发明这个说法也有些过于谬论。
若大明未建国，课以重税还说得过去。但都是大明的公民子民，老爷子又盼望世界休养生息，如何能对这几个处所公民的背担，视而不睹呢？
姑苏知府马京起身，躬身说道，“回殿下，实在姑苏粮税之所以重，乃是因为官官田太多。如今姑苏府田地之中，官田占了六成，总计六万一千多顷田地。”
六万多顷，一年两生的鱼米之乡，每年的产出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所谓官田，就是官家的田。前朝大宋大元的官田，战乱时的无主之地，从敌人手中抢过来的田地，建国之后抄没那些罪人的地皮，等等。
“富豪寡多的昆山，官田有八成，常州嘉定太仓都超过七成！官田每亩七斗定额税！”姑苏知府马京是陕西人，洪武十五年的进士，为官堪称清廉勤勉。
也正因为他不是江浙士人，所以能力在姑苏这样的世界大府担负主官，虽无太守之名，但有太守之权。也正是因为他不是江南出身，所以会略微公允，不会偏袒徇私当地的势力。
“官田的税高了，民田的自然也就高了！”马京继续说道，“看似有些重了，臣却不以为然。姑苏府作坊林立，每年产出的棉布丝绸供不应求，公民半工半农日子也远比其他处所要强！”
听了这番话，朱允熥笑笑，“你这话前半段孤还颇为赞成，但最后一句，孤还是有些不大满意！”说着，笑道，“不能因为人家钱多，就多支税呀！也不能因为公民日子好，就对重税视而不睹呀！”
“不跟钱多的支税，难道还和那些贫处所多支税？”马京这人清廉正直，直接就怼了朱允熥一句，“殿下，那姑苏的编修为家乡抱不平是人情世故。但臣管着姑苏，公民的日子好不过，臣自然晓得！”
说着，又皱眉道，“臣这人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臣也晓得，公民日子好，才是真的好。但姑苏和其他处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他提及话来硬梆梆，丝毫不懂婉转。
殿中，中书舍人刘三吾开口道，“姑苏府，殿下面前，注意言辞！”
“无妨无妨！”朱允熥笑笑，对马京道，“你坐下，好好说，到底哪里不一样，孤洗耳恭听！”
“富商豪门太多！”马京正色道，“臣是北方人，看得比旁人清楚！”
“前朝蒙元入主华夏时，深感在北方残杀过火，所以在江南执行怀柔。百十年间，江南豪门望族坐大，富者田垄连横，贫者无立足之地。又绞尽脑汁逃避粮税，富己而贫国！”
马京的话，让朱允熥暗暗点头。念念元朝末年，最痛恨老爷子这等造反的人，除了大元的统治者们，就是江浙的士绅集团。这些人构造地主武装，念尽一切举措和老爷子反抗。
“如今粮税重，则田地吞并不显。一旦粮税轻，这些人就会囤积地皮，高价买田！”马京继续说道。
“一派胡言！”刘三吾死后，参与议会的一位官员不满道，“田价高了还不好吗？难道必然要田地不值钱才好？”
说话这人，朱允熥认得，翰林院侍讲李绅，也是江南大族出身。
“即便是两十块银元一亩，那些富商豪门望族买起来也不眨眼！”马京冷冰冰的回道，“可他们把田地炒到了天价，公民谁能买得起？到时候地价粮价都在他们手里，公民辛苦一辈子，不过都是为了他们赚钱！”
“他们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即便他们支的地价高了。可一旦天灾之年，他们就会抬高地价，让公民廉价卖地。公民失去田地，只能任他们雇佣，随便给几个钱，就要给他们当牛做马！”
“然后等天灾过去，他们再把地价炒起来，如此一来苦的还是公民！现在看着粮税重，可公民还能背担。可若是税轻了，最终得利的， 还是他们！”
“你”李绅语塞。
“粮税虽高，但臣看来却能抑止地皮吞并，利大于弊！”马京继续道，“臣晓得说这话，会被人骂。对公民又不公平，但为政者，当大局为重！”
这个马京，以后可以重用！
他虽然说的不全对，但他的话恰好是未来后世，大明帝国走向危机衰落的缘由之一。
江南这等财税重地的地皮吞并，大富豪豪门对于经济民生，文化政治的垄断。大明晚期，这些人的势力膨胀到无以为继，国家要支税，都要看他们的面子，看他们给几，而不是应该支几。
除了地皮，还有漕运，还有盐务
老爷子之所以对江南士绅不加颜色，之所以加以重税。甚至故意不重用这些处所的读书人，也有几分是源自于此。
当初朱允熥推行商税能畅通无阻，也正因为有这种的缘故。
老爷子要建立的是一个富裕的小农社会，而这些大地主大商人大豪门的存在，正是建立这种社会的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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