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宝钗后,阳雯和郑嬷嬷又找了个花盆,将一粒入手冰凉的凝霜花种埋了进去。
瞅着花盆,她开端出神。
郑嬷嬷慌道:“姑娘怎么不浇水?莫不是它也要喝露水?唉哟哟,咱屋里是不养鸡鸭鱼鸟那些必要人伺候的活物,可这花啊、草啊也真够折腾人的。”
“不,这花应该不喝露水。”阳雯沉吟道。
“那真是谢天谢地,谢菩萨!”
郑嬷嬷双手合十向天礼拜,只是还没支回手来,就被阳雯一句话给噎住了。
“它大概得喝冰水。”
“我的天爷来!”郑嬷嬷连忙叫起来,“这大炎天的,露水都没了,去哪弄冰水?咱还能天天去跟老太太、太太要去?”
凝霜花生活在极寒之地,常年身上覆盖着冰雪,根也扎在冻土之下。
它适应了那样的环境和温度,一朝来到这温暖的京城,并且是炽烈的夏季,只怕很难成活。
阳雯要给它创造个适宜的环境,便念用冰水浇灌它。
可是,炎天,贾家的姑娘们屋里是不供应冰的。
冰价极高,若念用冰乘凉,所需耗资巨大。
此时,贾家也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屋里有冰。
“郑嬷嬷,我带小红出去一趟,你和佳蕙在家里看好屋子。”
阳雯对郑嬷嬷道,“小红和佳蕙还小,经的事太少,这屋里许多事我还是得仰仗您的。”
“好,姑娘您宁神出去吧,老奴必然把屋子看好。”郑嬷嬷拍着胸脯道。
阳雯带小红出院门下山,小红问:“姑娘,咱去哪?”
“去找宝玉,得让他每天帮咱们弄一些冰块。”
阳雯边答边疾走,刚下山却被小红拽住了。
“姑娘,你看那不是宝两爷吗?”小红一指前面蔷薇花架底下。
阳雯定睛细看,果然是宝玉,正趴在花架上,扒着篱笆洞往里看。
阳雯也扒着篱笆另一头往里看去,只睹一个女孩子蹲在枝繁叶茂的蔷薇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边抠土,边悄悄流泪。
把红楼梦当作枕边书,不知翻了几遍的阳雯,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这个女孩是贾家为驱逐贵妃省亲,特意从姑苏买回的十两个小戏子之一——龄官。
因贾家子弟贾蔷背责采买,买回来又背责照管,龄官与贾蔷之间产生了一些不成为外人道的情愫。
此时正不知为何伤春悲秋,她在地上绘贾蔷的“蔷”字呢。
绘完一个又一个,曾经绘了有几千个了。
里面绘字的人痴了,外面看的人也痴了,贾宝玉两只眼珠子尽管随着簪子动。
林阳雯怒从心头起,她把这之前与之后的事都念起来了。
贾宝玉刚刚在王夫人的房里,撩骚完他母亲的贴身大丫鬟金钏儿。
王夫人发明后,贾宝玉一溜烟就跑了,留下金钏儿一人独自承受王夫人的怒火。
王夫人不责怪宝玉不知自重,竟怪责金钏儿勾引挑逗她的好儿子,因此将金钏儿赶出府去。
后来,金钏儿羞愤难当,投进贾家的水井里,自尽了。
而今这个刚刚惹了祸的风流公子,竟在这儿又怜起香惜起玉来。
阳雯上前一把扯起贾宝玉,揪着他就走。
“好好的一个爷们儿,干点爷们该干的事好不好?没事就跟丫鬟们胡闹,还跑这偷窥起女孩子来了,知不知羞?”
“哎哎,姐姐,”贾宝玉满口央告,“看这个形景,那个女孩子必然有什么话说不出的大苦衷,心里不晓得怎么熬煎呢。
她的模样这般单薄,心里哪还放得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她分些过来,就让我再看她一回吧。”
“你有那些时间,心思多放在林妹妹身上一点,枉费了她对你的一片心了。”阳雯没好气地道。
“林妹妹怎么了?她又不好了么?”贾宝玉拔腿就要往潇湘馆跑。
“一天到头又是记挂着这个姐姐,又是记挂着那个妹妹,你可真够无事忙的。”
阳雯戳了他一指头,恼火地道,“林妹妹没事,是我找你有事。我给宝姐姐寻了个治热毒的方子,可这药引子必要拿冰水喂着。我正念托你去太太那边取点冰来呢。”
林阳雯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他的面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遂笑道:“这是做了什么亏苦衷了?怎么不敢去太太那,怕太太责罚?算了,既是宝姐姐的药引子,我还是送回去让她自己参谋吧。”
贾宝玉急速推住她,央道:“好姐姐,你且回去等着,一会我就把冰给你送过去。”
阳雯回了凸碧山庄,念了念这两天她是出不得府了。
遂叫过郑嬷嬷来,悄声嘱咐了她几句。
郑嬷嬷一脸的迷惑,不过还是急速出了院子。
过了不多一会,宝玉果然来送冰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红楼梦》里最活泼爱笑的姑娘——史湘云。
“方才去老太太屋里取了冰来,恰好老太太接了云妹妹来家里玩。她说打从阳姐姐作了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还没来拜睹过呢,特特跟我来了。”宝玉道。
史湘云上下打量阳雯,嘻嘻笑着拜下去,嘴里还道:“之前只觉得姐姐比其余丫鬟出挑,其余倒没什么。没念到这一穿戴起来,竟比宝姐姐和林姐姐还像咱们这种大家的女子。”
“快别瞎说了。”
阳雯忙扶住她的手,搀她一起坐在榻上,“我算什么大家女子?不过是老太太怜爱罢了。”
史湘云拿出手帕子,取出一个绛纹石的戒指给阳雯。
“宝姐姐和林姐姐还有其他姊妹们,前儿都送过了,今儿我把你的也带过来了,姐姐戴着玩,可别嫌弃。”
阳雯接过戒指,直接戴在手上,端详着道:“好看着呢,我怎么会嫌弃?戒指能值几,难为妹妹的心。”
小红睹状,连忙取了一个香包过来。
“这是我们姑娘绣的香包,里面装了驱蚊虫的药草。其余姑娘都有了,只大姑娘总也不来。如今您来了,正好带了去吧。也不值什么,也是我家姑娘的一片心。”
阳雯瞥了眼小红,这丫头真是愈来愈会来事了。
有眼力劲儿,心眼也活泛。
院外一阵莺歌燕语,却不知是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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