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要过年了,阳雯更念她的爸爸妈妈了。
混乱而毫无节拍感的敲门声,将她从忖量中推回,她悄悄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
不能念,不敢念,唯愿父母在那世安康康乐。
“谁啊?这个时候过来?”
佳蕙小声嘟囔着,一手拿着抹布,顶着一手的灰,“嗒嗒嗒”地跑去开门。
没一会儿,她便跑了回来,笑道:“姑娘,是四儿,说两爷在外书房等姑娘,让姑娘去一趟儿呢。”
“叫我去做什么?还要去外书房?”阳雯困惑地道。
“她说她也不晓得,只说两爷叫姑娘去。”佳蕙脆生生地道。
“耽误我干活儿。”
阳雯嘟哝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扯下头巾和捂着口鼻的布巾,顺手拍了身上几下,推下挽起的袖子就往外走。
“姑娘,你不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去么?”小红急忙叫道。
“不梳洗了,回来还接着扫呢。”
阳雯穿了件家常的袄子,快步走出院子,边走边道,“你们都不用跟着了,赶紧扫完了才好。”
出了大不雅园,没走几步就到了宝玉的外书房,阳雯更奇异了。
往日这里,只要宝玉在,总是很热闹的。
几个小厮,茗烟、墨雨、锄药、扫红几个,都市在书房外面,或浇花喂鸟,或嬉戏玩闹,等着两爷召唤。
今儿却一个人影都不睹,整个外书房院子里,只有挂在廊沿下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人都哪儿去了?
阳雯心里念着,脚下也没有停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宝玉并不在屋里,那张雕兰绘竹的大案前,单单坐着另外一个人。
看清那位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时,阳雯一下子懵了。
“慕……慕公子!你怎么在这?”
“我……”慕南风也懵了。
阳雯平居也不会怎样精心打扮,可她的底子好,皮肤细若凝脂,粉嫩透亮,如精美光润的美玉普通。
衣装虽然不俭华,更器重俭朴舒适。
但在慕南风眼里,她始终是得体高雅,俏丽大方的。
而今……这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打哪冒出来的?
头发有些乱,只扎了个大大的马尾髻。
额前的碎发上沾了几条微不成睹的蜘蛛丝,两边眼角处还有两条可疑的污痕,这是钻耗子洞了?
“哦,我……我刚才在扫房子,”阳雯顺手划推了两下脸颊,“是不是脸上沾上灰了?”
“嗯。”
慕南风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道,你不划推还好,这一划推可就更好看了。
他不由自立地掏出一块蓝色的帕子,起身走到阳雯面前,伸手就要帮她擦拭一下脸颊。
手伸到一半,又后知后觉地停住了,把帕子递到阳雯面前,温声道:“给,擦擦脸吧。”
阳雯瞥了一眼那帕子,“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可是慕南风的贴身之物,她怎敢接?
下一次再睹到那俩死老头,必然得问问清楚,这个可恶的功法怎么能力做到支放自如?
至少得让她拿着别人的东西时,能自己控制是否入梦才行。
“你,你嫌弃?这帕子是干净的。”阳雯这一退步太突然,慕南风仿佛感到到被伤害,有些尴尬地道。
“哦,不,不,不,我自己有,”阳雯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往脸上使劲划推了两下,“我脸上脏,不要弄脏了公子的帕子。”
慕南风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受伤的神色没有半点撤销。
不用他的帕子,怎么说就还是嫌弃他呗。
“公子,今个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阳雯直截了当地问道。
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她不计划跟他继续上一个话题。
“我……是有事。”
慕南风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肠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一串珍珠手串来。
那串珠子颗颗巨细均匀,在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下灿灿闪光。
“念着你常日衣着俭朴,年下也该添些东西。前儿得了一盒珠子,我无甚用处,白白放在那儿也是暴殓天物。就挑了几粒,串了这个手串。姑娘若不嫌弃,就请支下吧。”
慕南风晶亮的眸子有些灼热地盯着阳雯,眼底依然闪烁着被伤害的委屈。
阳雯被他盯着,心里竟莫名地有些背罪感,但还是婉言谢绝道:“慕公子,这太贵重了,阳雯不能支。”
那珠串殷红似血,却晶莹剔透,若是戴在阳雯洁白的玉腕上,必是相得益彰,流光溢彩。
阳雯虽然认不出那是什么珠子,却晓得定是上品,她怎肯支?
慕南风固执地举着那珠串,直视着阳雯,轻声却坚定地道:
“阳雯,你当晓得南风的心意。你已是及笄之年,南风亦一十有九。明年南风就要参加春闱了,之后便是殿试。若是侥幸得中进士,谋得个职位,南风会再来贾府,与你……”
“你……不要再说了!”林阳雯一下子慌乱起来,她当然是明了慕南风的心意。
明年若是中了进士,他便有了做官的资格,若是能谋到一个职位,他就会来贾府,向她正式提亲。
可她,怎么能答理他?
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将离开这里也未可知。
到那时,分处两个世界怎么办?漫长的忖量,无尽的等待吗?还是趁早劝他断了这个念念吧。
“你终清偿是嫌弃我?”慕南风两眼顿时失去了神采,喃喃地道,“是嫌我家世单薄,配不上你么?我实在……”
“你不要再说了!随便你怎么念,总之我不会要你的珠串,以后你也不要再来!”
林阳雯粗暴地打断了他,无论他说什么,他们两个只能有一个结果。所以,她不念再听他说下去了。
慕南风眼里一片死灰,将那珠串放在桌案上,抬步往外走去。
“南风今日莽撞了,何去何从等日后再议。这串珠子姑娘就留下吧,也不枉我一片心。”
他往外走着,不料贾宝玉匆匆推门而入,急火火地道:“你俩有几事还没讲完?慕兄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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