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谁会来？
阳雯困惑间，祝嬷嬷曾经开了门，迎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清清瘦瘦的，穿戴一身黑衣，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帽子，在清凉的月光下，就跟暗夜幽灵一样。
阳雯没看出他是谁，直到他摘下帽子来，她一下就停住了。
怎么是她？
进来的人是赵姨娘，几天不睹，她瘦得跟个麻杆一样了。
阳雯第一个反响反映是，苦主家属找上门来了。
随后她就自己否决了，要找她也得是贾政或者王夫人，她一个姨娘没那资格，虽然贾环是她的亲生儿子。
再说，她跑来有什么用？她的身份职位，可吓不住阳雯。
郑嬷嬷引着赵姨娘进了阳雯的屋子，那赵姨娘“噗嗵”一声就跪在阳雯的面前，憋了几天的泪水倾泻而出。
“阳姑娘，求你帮帮我，帮帮我的环儿吧？”
呃……这是什么情况？阳雯更是愣了。
“姨娘且起来说话，”阳雯伸手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赵姨娘搀起，坐到一张小杌子上，柔声问，“姨娘怎么了？环三爷又怎么了？”
赵姨娘抹了抹眼泪，将贾环埋在雪地里冻僵，救醉了却变成傻子的事说给阳雯听。
“如今他心里只有金子、银子了，看睹什么都像金子、银子，抱着吃，抱着睡，死也不撒手，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阳雯心里嘀咕，这可真是怪事了。
她能使人入梦，也晓得那人会梦到他日思夜念的事。
贾环作为一个庶子，什么好东西也到了他面前，他喜欢金银财宝不奇异。
可她真的不晓得，若是突然受到外力冲击，那入梦的人会从梦里走不出来。
许是贾环执念太深，又许是他精神力太弱，没举措承受那梦境中的巨大冲击吧？
这可真是怪事，以后是不是还得验证一下？
现在，还是先把赵姨娘给敷衍走吧。
“姨娘为这事儿来找我，可我又能做些什么？”阳雯摆手道，“我又不是医生，不会医治三爷的病症啊。”
“我来找姑娘，不是求姑娘给环儿治病的。”
赵姨娘又狠狠地抹了一下脸，眼里一抹狠意迸发而出，“我求姑娘帮我找到害我环儿的人，就像当初认定我是害宝玉的人那样。我的环儿总不能白白让人给害了。”
这模样，是要自己帮她找出凶手来报仇？
阳雯差点儿没绷住笑，找凶手帮忙找凶手，这算什么？与虎谋皮？与狼共舞？骑驴找驴？
啊呸，呸，呸！什么骑驴找驴？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吗？
包涵她文学素养不够，词汇量太少，实在说不出应景儿的词儿来。
可是贾环痴痴傻傻，陷入好梦中出不来，不是挺好的嘛。
后世有红学家根据红楼梦的种种版本，对其上的脂砚斋批语、畸笏叟批语等做了大量的细致研究，得出贾环的最终终局，认为他在贾家败掉队做了强盗。
别说，就贾环的脾性，若是一直清醉着，还真有做强盗的潜质。
如今傻了，总不能再做强盗了吧？
做个陷于好梦中的傻子，不比做培养他人的强盗好吗？
傻子不损阳德，下辈子没准可以投胎做个好人；强盗那可是损阳德的事，下辈子大几率得入畜类道，做个猫啊狗啊猪啊什么的。
所以，为他好，就让他一直痴傻下去吧。
至于阳雯，她现在就当为贾环积德了。
原来她也没觉得自己打他有什么错，这些天感到不安，也只是怕贾家人蛮不讲理，仗着家里的权势，欺背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罢了。
还念找她报仇，念都别念！
阳雯打定了主意，温声道：“姨娘，您来找我帮您找凶手，可真是找错人了，我哪有那能耐啊？”
“姑娘，您是怕惹祸上身，不肯帮我？您当初可是一眼就看出我是害宝玉的人啊？难道……”
赵姨娘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仿佛念通了阳雯不肯帮她的真相，急忙将自己头上的银簪、耳上的坠子、手腕上的两个细细的金镯子统统摘下来，一股脑地往阳雯手里塞过来，“难道是姑娘不肯白帮我的忙？这些东西姑娘且拿着。等姑娘帮我找到凶手后，我还有重谢。”
阳雯被她嚇了一跳，急忙起身闪开。
她那功法实在只学了个半吊子，还没有学会控制秘诀，做不到支放自如，沾了别人的物件就要入梦。
万一在赵姨娘面前失慎入了梦，虽然不会太长时间，但她就在劈面坐着，还那么热切地看着自己，难保她看不出破绽来。
“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快支回去。”
阳雯变了颜色，冷冷地道，“既然你提起当初害宝玉的事，我今儿就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吧。我之所以能指认出你来，是因为我……听到了，你给马道婆打了五百两银子的短契。
那天我正好去太太屋里找她回话，经过你的屋子时，恰巧听到了那一段。你们的声音太小，还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出来。所以，我并不晓得你为什么要给她打短契。
不过，当时宝玉被环三爷用蜡烛烫伤，府里大多人都来看他，什么事儿都没有。直到你和周姨娘去看他之后，宝玉连忙就发起狂来。我就猜出必然是你或是周姨娘使了坏。
周姨娘无儿无女，不必为儿女争什么，她关键宝玉没有事理。所以，害他的只能是你。再联念到你与马道婆的交易，我就认定了是你串通马道婆，用了邪法子。
我请老太太甚去，将你偷偷压在宝玉床下的五只鬼取出，也只是念试试，没念到竟全被我猜对了。
所以，找出你来全靠蒙，你让我去帮你找害三爷的凶手，我又没看到什么，没听到什么，去哪里给你找？”
阳雯镇定地看着赵姨娘，心里一派笃定，晓得她绝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姨娘脸色一下白了，这些天她闷在屋里，抓破头皮念破脑袋，才念出这府里只有阳雯能帮自己。
于是，即便她千般不甘，万般不肯睹到阳雯，还是鼓足勇气，趁着夜色偷偷来到凸碧山庄。
如今，连这最后的指望也没了吗？
“可是，可是……”赵姨娘嗫嚅道，“可是，你怎么治得马道婆再也不敢找我要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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